枉称少主拖病体,虽逢年少亦无为。
这是玄武门少门主葛修文的真实写照。
目下,这位少门主正高卧于玄武首寝室之中,等待着来自玄武门之外的客人们。
陈忘等人及戚弘毅跟随尹三刀,沿着玄武颈上长长的石阶走了许久,才终于到达玄武首。
台阶之上,是一个宽敞阔大的大厅。
大厅正中便是门主的头把交椅,椅子的正背后,便是玄武口,水流成瀑,蔚为壮观。
抬眼看去,又可见两个正圆形的玄武眼,高悬于门主交椅的两侧上方,眼中嵌有大块的天然水晶。
透过玄武眼,可以看到玄武像外面的水流和游鱼,亦可将射入水中的粼粼日光透进玄武首,以辅助照明。
然而,由于玄冥泽的不断涨水,整座玄武门都淹没在水下,因而主要照明设备依旧是遍布各处的火烛。
说来也怪,尽管在如此密闭的空间里,空气却是流动的,从蛇道处吸入的大风流散各处,使得玄武门内并无半点陈腐和憋闷的气息。
玄武首前,有一汉子当前站定,见众人到此,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定睛细看,只见那汉子根根短发冲天竖立,方面阔额,目露精光,身材高大,肌肉发达,胸口更是纹有一条恶蛟,像个活夜叉一般。
又见他腰间缠一根铁索,一头系着铜勾,另一头则拴着铜锤,走起路来,哐当作响,威慑十足。
尹三刀介绍道:“此人名为孔双索,用的是一根铜分锁,十分威猛霸道。”
孔双索向尹三刀点头示意,随即看向众人,开口道:“少门主葛修文体弱多病,不能久待,还请诸位稍等片刻,容我通禀过再来。”
随后,便将众人晾在一旁,匆匆而去。
众人等不多时,只听得偏房中一阵咳嗽,循声望去,却见那房门开处,走出四个人来。
当先开门引路的,自然是方才夜叉一般的汉子孔双索。
紧随其后,从敞开的房门中走出的,却是个被一青衫女子搀扶着的玄衣少年。
那少年虽眉目俊秀,却满面病容:眼睑发黑,双唇苍白,手中拿着一只方帕,咳嗽时用以遮掩嘴巴。
相比这少年,搀扶他的女子也很是引人注目,除去美貌和身材,最为亮眼的,竟是她那肉眼可见的光滑皮肤。
那皮肤无暇无染,竟似能反光一般。
最为神奇的,是当她皮肤的光彩若隐若现的透过那一袭薄衫上绣着粼粼水纹时,竟真似一朵浪花款款涌动。
女子如水向来是形容词,在这一青衫女子身上,却成了写实。
二人身后,另有一白衣少年。
这白衣少年的穿着极其整洁干净,一头乌黑长发,高高束起,垂于脑后,显得轻盈飘逸。
白衣少年负手走在那玄衣少年身后,亦步亦趋,似那玄衣少年的影子一般,只是他步伐稳健,不似玄衣少年那般病态虚浮罢了。
只可惜白衣少年的脸上戴着白色面具,看不出任何容貌和表情。
见几人出门,尹三刀立刻行礼,道:“尹三刀见过少门主及门主夫人。”
“尹叔不必多礼!”
玄衣少年说话慢条斯理,显得温文尔雅。
显然,他就是玄武门少门主葛修文,亦是葛修武的兄长。
他向尹三刀抬了抬手,示意不必多礼,随即将目光在人群中看过一遍,最终落在白震山身上。
葛修文面向白震山,在青衫女子的搀扶下勉强行礼道:“想必这位就是白老前辈了,晚辈一身病体,不能全礼,还望前辈莫怪。”
“你是修文?”白震山心中有些纳闷儿,疑惑道:“当年初次见你,还是一个聪慧有礼的孩子,怎么竟会弄成这副模样?”
“前辈见笑了,”葛修文声音不大,似在强自支撑:“家父亡故后,思劳成疾,以至于此。”
说罢,葛修文又转向尹三刀,道:“尹叔,快招呼客人落座。”
尹三刀听到话,立刻行动起来,安排白震山坐上宾位,其他人则随意落座。
见白震山落座之后,葛修文才在青衫女子的搀扶下坐在门主之位上。
青衫女子立于一旁,白衣少年则站在身后,似与葛修文形影不离。
“诸位朋友,我叫葛修文,玄武门前任门主葛洪的长子。”
葛修文自我介绍之后,又向客人们一一介绍身边之人。
他先看了一眼身后的白衣少年,道:“这是我的贴身护卫,玄武门灵蛇君,代号’巳’,你们可以叫他阿巳。”
随即,目光一移,又看向身旁的青衫女子,道:“拙荆汐落。”
之后,又分别用手掌指向尹三刀和孔双索,道:“尹三刀尹叔,孔双索孔叔,皆是门内护法长老。”
三言两语,待介绍完自己人,葛修文又将目光放在客人们身上。
他咳嗽两声,而后开口道:“前些日子修武与英奇回到门中,常常提起各位英雄,今逢大驾,不胜荣幸。”
客套过后,葛修文的眼睛扫过落座的每一个人,目光每聚焦在一个人身上,便说上一句批语。
“嗜酒落拓难视物,运筹帷幄腹多谋,想必这位便是陈忘陈大哥,幸会。”
“幸会!”陈忘恭敬有礼。
“花为姓来药为名,妙手仁心小医仙,芍药小姑娘,幸会。”
“幸……幸会?”芍药学着陈忘的样子回话,却总觉得不太自在。
“直言爽语女豪杰,快意恩仇胜丈夫,女侠展燕,幸会。”
“幸会!”展燕双拳一抱,尽显飒爽英姿。
“潇洒少年江湖飘,竹枪一杆赛快刀,少侠杨延朗,幸会。”
“江湖路远,相逢即是朋友,幸会幸会。”杨延朗的江湖切口用的很是利索。
葛修文一边看,一边认人,直至看到戚弘毅,却满脸疑惑。
尹三刀怕冷了场,即刻介绍道:“这位是将军戚……”
“现下已不是将军了,”戚弘毅截住尹三刀的话头,自己先向葛修文行了一礼,道:“少门主,我乃戚弘毅,来此是为了办件大事。”
说着话,戚弘毅拿出随身携带的背囊,放在地上,欲取出玄武甲,当着众人的面归还玄武门。
未曾想尚未取甲,却听到玄武颈长台阶下传来一声大吼:“少门主,今既有客人来此,为何不通知老夫。”
声若洪钟,中气十足。
话音刚落,便见一人飞身跃上台阶,冲入玄武首。
细看那人,约莫四五十岁上下年纪,额上已有皱纹,脸上有大面积的恐怖烧伤,与肆意横生花白头发和胡须组合在一起,不免显得有些凶恶和不好相与。
他有着中等高度的身材,已经有些发福的身体却难以掩盖其肌肉蓬勃的张力,粗壮的手臂上,提了一杆划船的长桨,由精铁打造而成,桨叶处三面开刃,轮转如飞,真如长柄大刀一般。
葛修文见到此人,竟强撑病体从座椅上起立,客气恭敬地行礼道:“雷总管勿怪,我知总管刚从北方为子扶柩归来,身心受累,故门中琐碎事务,不愿劳烦总管。”
从葛修文的话语中,众人已猜到来人是玄武门总管雷闯。
“老门主将玄武门托付于我,老夫只恐玄武门中道衰落,何惧辛劳?”雷闯大手一挥,走向少门主葛修文,竟像训斥自己的孩子似的斥责道:“你自幼体弱,疾病缠身,若事事无我照拂,出了什么事,谁能负责?”
一番话,却让坐在上宾位的白震山及其他客人心中纳罕,觉得雷闯不过是门中总管,却如此张狂,未免太过于喧宾夺主了。
不过,更让大家费解的,是身为少门主的葛修文的态度。
“咳咳……”少门主葛修文咳嗽两声,竟谦恭地认错,道:“总管说的是,是修文不懂事了。”
雷闯站在那里,将葛修文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点点头,似乎对他的表现颇为满意。
他拍拍葛修文的肩膀,说了一声:“你也是好心,坐下吧!”
得到应允,葛修文方才落座。
总管雷闯则立在葛修文之前,壮硕的身躯竟然将病体消瘦的葛修文挡的严严实实。
只见雷闯先象征性地给白震山行了一礼,便立刻将目光聚焦至戚弘毅身上,道:“戚将军,方才你说来此有一件大事,不妨说来听听。”
戚弘毅想了一想,还是将放置玄武甲的背囊解开,解释道:“几月前,我曾在北地云来客栈停留,偶得了一件宝甲,恰巧带来此处。”
说着话,戚弘毅已经解开背囊,露出其中玄武甲:“得知此物是贵派宝物,今当物归原主。”
当听到“玄武甲”三字之时,雷闯脸色陡变,一下子阴沉下来。
而后,他更是用手中桨刀猛砸地面,怒喝一声:“拿下!”
话音刚落,孔双索已将腰间铜分锁解下,拿在手中,甩了一圈,将铜锤一端猛砸向戚弘毅。
尹三刀无可奈何地说:“戚将军,对不住了。”
话毕,亦抽出两把分水短刃握在手中,欲上前擒拿戚弘毅。
见总管雷闯突然发作,形势一下子紧张起来。
陈忘等人既然与戚弘毅搭班前来,面对突变的形势,怎能使戚弘毅独自应付?
只见展燕和杨延朗二人迅速行动,竹枪挑动铜索,弯刀格挡短刃,一左一右护住戚弘毅。
白震山也坐不住了,站起身来,急走两步,面对雷闯身后的葛修文,道:“戚弘毅特地来归还宝甲,玄武门如此作派,岂是待客之道?”
“咳咳,”葛修文咳嗽两声,招呼手下长老道:“孔叔,尹叔,快将兵刃放下。”
不料少门主虽然下达命令,孔尹二人竟似没有听到一般,依旧与展燕和杨延朗对峙。
这时,雷闯发话了:“少门主,玄武甲与我爱子耀祖之死有莫大关联,还请不要阻拦。”
说罢,雷闯又将目光转向白震山,道:“白老,此事乃我个人恩怨,与你的人无关,还请叫他们退下。”
戚弘毅见势不妙,开口道:“雷总管,此事多有误会,请听我解释。”
他因见情势突变,欲解释一番,化解误会,制止冲突。
雷闯怒火中烧,情难自制,怒道:“我儿耀祖于边地寻得玄武甲,护送回玄武门途中被杀,玄武甲亦被劫夺。如今玄武甲在你手中,证据确凿,还有何话可说?”
说罢,竟不容解释,执意要拿下戚弘毅。
戚弘毅见雷闯执拗至此,而那所谓的少门主却似傀儡木偶,任人摆布,实在无可奈何。
如今身在玄武门地界,戚弘毅唯恐牵连他人,对展燕和杨延朗道:“此事与你们无关,清者自清,我自来应付。”
戚弘毅说的轻松,可展燕和杨延朗见那雷闯的神色,若由得戚弘毅束手就擒,此事岂能轻了?
于是二人坚持不退,齐声道:“戚大哥,你既同我们一起进了玄武门,便要同进退,共生死。今若袖手旁观,日后便也不配行走于江湖之中。”
白震山本想凭借资历解释一番,阻止这一番无妄的争斗,不料却被雷闯抢先开口。
只听雷闯开口道:“白老,既然你的人执意阻挠,便莫怪雷某不念旧情了。”
说罢,雷闯又向外大喊:“玄武门弟子听令,外人闯入,立刻抓捕。”
话音刚落,演武大厅中的弟子纷纷闯入玄武首,将陈忘、白震山、芍药以及与孔尹二人对峙的戚弘毅、展燕、杨延朗六人尽数包围。
舟盾组成的包围圈步步紧逼,堪称密不透风。
“抓。”
雷闯大手一挥,下达命令。
众弟子听令,正欲一拥而上,抓捕这一众外人。
箭已离弦,一触即发。
可几乎就在同时,从外面传来一个少年嘹亮的喊声:“门主尚未发号施令,我看谁敢擅动!”
“葛修武?”
被包围的几人听到这熟悉的少年声音,目光一转,齐刷刷朝玄武首外看去。
此时此刻。
葛修武站在玄武首大门口,鬼手七爷和巨剑小妹胜英奇跟随在他左右,与挡在葛修文前的雷闯遥遥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