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垣阁下,您说得很有道理。”他平静地说道:“但是,您忽略了一个最基本的前提。”
“从一开始,我就不觉得我们能赢得这场战争。”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板垣征四郎的脑中炸响。
他可以接受竹下俊的软弱,可以理解他的痛苦,甚至可以容忍他的“大逆不道”。
但他无法接受,这样一个被誉为天才的年轻人,竟然会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主义者。
“为什么?”板垣征四郎的声音冷了下来。
“因为朱豪。”竹下俊吐出两个字,“更准确地说,是因为像朱豪这样的人,在龙国,还有很多。”
“我曾与一个叫做周卫国龙国军人,在泊林军校同窗数载。我了解他们。他们这群人,有一种我们所不具备的东西。”
“那是什么?”
“是根。”竹下俊的目光投向了富金山顶那面在硝烟中飘扬的残破军旗:“我们的士兵,是无根的浮萍,他们在这片土地上,除了杀戮和掠夺,找不到任何归属感。所以他们会迷失,会变成野兽。”
“但朱豪的兵不是。这座山,这片土地,就是他们的根。他们是在为自己的家园而战,为身后的亲人而战。他们可以被打倒,可以被杀死,但他们的战斗意志,永远不会被摧毁。”
“板垣阁下,我们面对的,不是一个软弱的正府,而是一个拥有四万万不屈灵魂的民族。这样的战争,我们怎么可能赢?”
板垣征四郎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认,竹下俊的话,触及到了他内心深处一丝隐秘的不安。
从九一八开始,他们以为这场战争会速战速决,可打了一年多,非但没有结束,反而越陷越深。
龙国军队的抵抗,也从最初的一触即溃,变得越来越顽强,越来越难缠。
尤其是这个朱豪,他的出现,完全打破了战场的平衡。
“战争的输赢,不是你我说了算的。”良久,板垣征四郎缓缓开口,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结局。我们作为军人,能做的,只有拼尽全力去赢。”
他重新将目光锁定在竹下俊的脸上。
“我再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
“加入山本君的特战队。发挥你的才能,去完成这次‘斩首’行动。”
“赢了,我向你保证,武城,绝不会变成第二个金陵。我会亲自监督军纪,任何敢违抗军令的人,我第一个枪毙他。你可以用你的眼睛,亲自来见证。”
“输了,”板垣征四郎的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如果你战死在富金山,对你来说,不也是一种解脱吗?总比像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地活在自责和痛苦之中,要好太多了。”
这番话,像魔鬼的耳语,每一个字都充满了诱惑。
赢,可以改变未来,阻止悲剧重演。
输,可以获得解脱,结束无尽的痛苦。
无论哪个结果,似乎都比现在要好。
竹下俊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那潭死水般的眸子里,终于再次泛起了波澜。
“好好想想吧。”板垣征四郎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在安抚一头受伤的野兽:“两个小时后,到我的指挥部来,给我答案。”
说完,他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消失在伤兵营的混乱与嘈杂之中。
只留下竹下俊一个人,站在原地,任由山间的冷风,吹拂着他早已冰冷的身体。
……
朱豪的指挥部里,烟雾缭绕
他这边的气氛也并不太好。
毕竟还要再守四天,而他们都并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守住这四天。
而到了最后,就算守住了,代价也必然是巨大的。
41军和独立团的番号,怕是也要从战斗序列里抹去了。
朱豪用手重重地拍在富金山的位置上,“死守,是下下策。把弟兄们的命,一层一层地往这绞肉机里填,那是蠢货才干的事。”
李云龙眼睛一亮:“老哥,你有新招了?”
朱豪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周卫国:“卫国,你来说说,这两天你观察到的情况。”
周卫国上前一步,他虽然挂着总教官的虚衔,但在这指挥部里,他的发言分量极重。
“军长,各位,”他指着地图上的日军防区:“从昨天开始,我就发现一个问题。日军的炮火密度,明显减弱了。尤其是他们的150毫米重炮,从昨天下午开始,就再也没响过。”
“这说明什么?”赵毅川问道。
“说明他们的炮弹快打光了。”周卫国语气笃定:“富金山之战,日军集结了四个师团,每天的弹药消耗是个天文数字。他们的补给线一直被我们的空军袭扰,撑到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我断定,他们现在是把所有能搜集到的弹药,集中起来,统一管理,优先供应给一线冲锋部队的机枪和迫击炮。”
“你的意思是……”朱豪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我们不能再被动地等他们来攻。”周卫国的声音斩钉截铁:“我们必须主动出击!找到他们的弹药囤积点,一把火烧了!再找到他们的师团指挥部,敲掉他们的脑袋!只要做到这两点,富金山之围,不攻自破!”
“反守为攻!”
这四个字,像一道闪电,划破了指挥部里的沉闷。
李云龙一拍大腿,兴奋地吼道:“他娘的,这个主意好!老子早就憋坏了!军长,你下命令吧!让老子带独立团冲下去,搅他个天翻地覆!”
“不。”朱豪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这次,我们不玩人海战术,我们玩点精细的。”
他看着周卫国,目光灼灼:“卫国,我给你一个任务,从41军和独立团里,给我挑一批最精锐的兵出来。要枪法好的,胆子大的,脑子活的,最重要的是,要会悄悄地杀人。”
“军长,您是想……”周卫国瞬间明白了朱豪的意图,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没错。”朱豪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后世穿越者才有的自信与冷酷:“成立一支特种作战分队。我们的目标,不是阵地,不是山头,而是鬼子的指挥官,是他们的弹药库,是他们一切能支撑这场战争打下去的节点!”
“这支部队,就叫‘幽灵’!”
朱豪环视众人,继续说道:“赵参谋长,你立刻去124师的后山,找一个最隐蔽的山洞,派双岗警戒,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赵毅川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领命。
“李云龙!”
“到!”李云龙挺直了腰杆,满眼期待地看着朱豪,以为这美差终于要落到自己头上了。
“‘幽灵’的行动,需要掩护。”朱豪指着地图上的主峰正面:“我给你一个更重要的任务。明天晚上,我要你带着你的独立团,在正面给老子搞出最大的动静来!机枪、手榴弹、迫击炮,所有能响的家伙,都给老子用上!弹药你不用愁,要多少有多少!”
“你的任务,就是让筱冢义男那老鬼子相信,我们疯了,我们要不计代价地发动总攻了!你要把所有鬼子的注意力,都死死地吸引在你的阵地上!”
李云龙一听,脸上的兴奋劲顿时垮了一半。搞了半天,自己就是个敲锣打鼓的?
“老哥,这……这不就是佯攻吗?多没劲啊。要不让周卫国去佯攻,我带人去摸鬼子的指挥部?”
“你懂个屁!”朱豪笑骂道:“你以为这是敲锣打鼓?这是整个计划最关键的一环!你那边闹得越凶,动静越大,‘幽灵’就越安全!这是在给他们创造机会,是在救他们的命!这个任务,除了你李云龙,别人我还真不放心。”
李云龙被朱豪这么一捧,心里顿时舒坦了。他摸了摸后脑勺,嘿嘿一笑:“你这么说倒也是。成,这活儿老子接了!他娘的,不就是浪费子弹吗?这活儿我爱干!保证让小鬼子以为天塌下来了!”
指挥部里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紧张而又兴奋的情绪。
……
山脚下,日军临时伤兵营外。
竹下俊站在一棵被炮火削去了一半的枯树下,任由冰冷的夜风吹拂着他苍白的脸颊。
板垣征四郎那番如同魔鬼耳语般的话,依然在他脑中盘旋。
赢,可以阻止悲剧重演。
输,可以获得灵魂解脱。
这似乎是一个无论如何都不会亏本的买卖。
他缓缓地拔出腰间的佩刀,刀身在远处火光的映照下,流淌着一层冰冷的清辉。
他想起了在金陵城里,那个被他救下,却又在他转身后被拖入黑暗的女学生。
如果当时自己更强大一些,如果自己能彻底扭转战局,是不是就能阻止那一切的发生?
一种从未有过的念头,像毒藤一样,缠住了他的心脏。
或许,板垣阁下说得对。
只有胜利,绝对的胜利,才能洗刷一切,才能终结一切。
而要胜利,就必须先除掉那个叫朱豪的男人。
刀光一闪,竹下俊将佩刀缓缓归鞘。
他那双死水般的眸子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光,那是混杂着痛苦、决绝与疯狂的火焰。
他转身,朝着板垣征四郎的指挥部走去。
当竹下俊的身影出现在帐篷门口时,正在和山本一木讨论细节的板垣征四郎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将军阁下。”竹下俊躬身行礼,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我接受任务。”
“很好。”板垣点了点头。
“但我有一个条件。”竹下俊直起身,目光直视着板垣:“如果行动成功,武城入城之时,我要求亲自担任宪兵司令,全权负责城内军纪。任何敢违抗军令、伤害平民者,无论军衔高低,我都有先斩后奏之权。”
山本一木的眉头皱了起来,觉得这个年轻人太过狂妄。
板垣征四郎却哈哈大笑起来:“准了!我以第五师团长的名誉向你保证!”
山本一木压下心中的不快,开始布置任务。
他从四个师团里,挑选出了三十名最精锐的士兵。
这些人,大多是参加过金陵之战的老兵,手上沾满了鲜血,眼神里透着一股亡命之徒的悍勇。
山本的选拔方式简单而残酷。
他让候选者两人一组,用匕首进行无限制格斗,直到其中一人失去战斗力为止。
胜者,才有资格加入他这支名为“斩风”的特攻队。
整个过程,血腥而压抑。
竹下俊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看着那些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机会而互相残杀的同僚,他心中的那点光,又黯淡了几分。
这些人,根本不是武士,他们只是被欲望和杀戮驱使的野兽。
而自己,即将成为这群野兽的头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