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大撇子嘿嘿笑着：“那是自然！咱当师傅的，还能藏着掖着？保准把你教成厂里拔尖的好手。”
这话水分大得很，他不过今年年初刚升五级钳工，正常来说，连带徒弟的资格都没有。
这不，立马有个男声拆台道：“郭大撇子，你自己才五级钳工，头回带徒弟，就敢夸这海口？这牛皮吹得比咱车间的烟囱还直溜，再吹下去能捅破天咧！”
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郭大撇子被笑得有些羞恼，抄起扳手作势赶人：“去去去！一帮懒货，不盯着机床净偷听闲话，当心赵主任逮着你们批评！”
众人笑着作鸟兽散，临走前还不忘补上一刀：“郭大撇子，人家易中海教了十来年，贾东旭才勉强混到二级工，你这五级工，可别秦同志教得连一级工都考不上！”
另一个人乐呵着接过话：“秦同志，别跟着郭大撇子耽误功夫了，来当我师妹，我师傅可是实打实的六级工，教出来的徒弟，最差也是三级工的水平！”
秦淮茹有些心动，郭大撇子品行不端，要是有更好的选择，她也不想拜这人作师傅。
“孙子！敢在老子眼皮底下抢人？你丫活腻歪了是吧！”见她意动，郭大撇子顿时就急了，用扳手指着对方大声怒骂。
还不等他追过去，六级工孙师傅就一拳锤在那多嘴家伙的肩膀上，呵斥道：“小兔崽子，少在这儿给老子添乱，明年四级工考试你要是还过不了，趁早滚犊子，别他妈再叫我师傅！”
“嘶——！”
在他的吃痛声中，孙师傅眯着眼睛瞧向正举着扳手的郭大撇子，语气淡淡：“我这徒弟嘴臭瞎放屁，老哥给你赔罪，别往心里去，咱收徒讲究个你情我愿，哪能干抢人徒弟这种下三滥的事儿呢？”
郭大撇子把扳手往身后一藏，咧嘴笑着：“孙师傅，您不愧是老四九城爷们儿，办事儿就是敞亮！
解决了徒弟被抢的隐患，郭大撇子终于能踏实地过把“师傅瘾”。
晃悠着回到秦淮茹面前后，他先是把手里拿着的扳手亮给秦淮茹看，美其名曰介绍工具，实则是相互逗闷子。
看得正拽着逆徒往另一头走的孙师傅在心里直犯嘀咕，这贾家媳妇的名声本就不算好，如今竟拜了郭大撇子当师傅，放着正经手艺不学，净跟人插科打诨。
照这么下去，十年二级工贾东旭的事迹才稍稍沉寂，回头怕不是又要冒出个十年都转不了正的秦淮茹？
跟郭大撇子聊得兴起的秦淮茹压根没察觉，进厂第一天就被老师傅们在背后议论。
今天她除了在徐干事和赵主任那吃了个瘪外，车间里倒是过得挺舒坦，甚至连中午饭都是郭大撇子充大头请客的。
这让她不禁感叹：要是往后上工都能这般自在，那可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美事儿。
美不美事暂且不知道，但师徒俩人很快就要迎来他们的祸事。
临近下班，例行巡查车间的赵主任都走到了他们身后，这两人还沉浸在你吹我捧中毫无察觉。
“小秦，要不是这破规矩卡着，非得五级工满两年才能考六级。不然我明年保准能拿下。”郭大撇子装模做样地叹了口气：“现在倒好，平白耽误我一年功夫，真憋屈！”
秦淮茹看透不说破，捧场道：“这规矩既然这么定，保准有它的说道，您就当再给手艺磨磨劲儿，后年直接拿下六级工证，到时谁人不高看您一眼！”
“哈哈，可不是嘛，咱这岁数要当上高级工，那可真是蝎子拉屎--独一份儿。”郭大撇子被捧得飘飘欲仙，都开始幻想自己成为六级工后，被其他人客客气气喊一声“郭师傅”的场景了。
可惜梦再美也是假的，现实是赵主任一声怒吼过来，他被吓得“腾”地一下，直挺挺从凳子上弹起来。
“郭满囤，合着您这一天净搁这儿跟徒弟吹牛皮！五十个零件的指标，你倒好，数来数去凑不够十个，拿革命生产当儿戏呐？”
郭大撇子缓过劲来，嬉皮笑脸地凑上前：“赵主任，您消消气，小秦头一遭进车间，我这不担心她摸不清门道，重蹈贾东旭的覆辙嘛，就多念叨了几句，我保证，下回绝对先把生产任务顶在头里！”
说着，他还偷摸给秦淮茹使了个眼色，对方也很配合地低头抹起了泪来，凄楚的模样着实教人动容。
可惜赵主任不吃这套，他把生产台账摔在工作台上，震得铁屑乱蹦，冷声道：“别跟我扯些没用的，指标就摆在这儿，今儿干不完，明儿就在班组会上作检讨。这事儿我给你记在生产日记里，年底评先进可别说组织没给你机会！”
这时候的人们对评先进有着较强的执念，因为先进既是政治觉悟高的证明，还能拿到奖金，抱走搪瓷杯、毛巾被这些紧俏物件。
而按车间里不成文的规矩，年底评先进会从当年升了工阶的工人里挑几个。郭大撇子好不容易从四级工熬到五级工，在今年升工阶的人里头又排第二，早就把先进名额当自己碗里的肉了。
这会儿听赵主任要把他记进生产日记，当即就慌了神，连忙求情：“赵主任，我今晚就是不睡觉也得把活儿赶出来，绝不给车间拖后腿，你就饶了我这回成不？”
赵主任“哼”了一声，斜睨了他一眼：“我且信你一回，明儿早班前交不上活儿，班组会上检讨、生产日记记过，一样儿都别想躲！”
说完，他不顾连声感谢的郭大撇子，又转头看向低着头的秦淮茹，语气稍稍缓了些，但仍带着警告：“您也别在这儿抹泪使绊子，车间没闲差，干不了趁早递申请调去清洁组。”
清洁组属于后勤辅助岗，在讲究“生产为先”的60年代，这工作要么是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在干，要么就是犯了大错受处分的人。
当然，许大茂是个例外，毕竟他有放电影的技术，处分后也就下放到车间干一线生产，没去干扫灰擦地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