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火炉旁老者的面容时,陈精感到非常的意外,有些惊讶的喊道:“秦老!”
那饱经风霜的轮廓,那双曾燃着正气的眼睛,即便此刻添了几分疲惫与沉重,依旧是他熟悉的模样。
秦老缓缓站起身,脸上没有半分笑意,只有难掩的遗憾,他伸出手紧紧握住陈精的手,掌心的粗糙与微凉透过皮肤传来,语气里满是歉意的说道:
“小陈,辛苦你了,很抱歉让你受委屈了。”
陈精的心脏猛地一跳,积压多日的焦灼与期盼在这一刻尽数爆发,他颇为激动地说道:
“秦老,我没有任何委屈!只要能够见到您,能够完成您交给我的任务,我就心满意足了。”
他眼神里满是期待,仿佛看到了最后的希望。
可秦老的脸色非但没有缓和,反而越发沉重,眉头紧紧蹙起,眼底的阴霾浓得化不开。
一旁的叶元阴似乎早已洞悉一切,她轻轻拍了拍云蒙琪的肩膀,语气自然地说道:
“蒙琪,秦老要和陈精谈正事,我们先去泡个温泉,让他们好好聊聊。”
说着,便不由分说地拉着还想追问的云蒙琪转身离开,房门被轻轻带上,房间里只剩下秦老和陈精两人,炉火跳动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陈精并不知道燕京这一天已然风云变幻,他只想着尽快将这份沉甸甸的材料交到秦老手中。
他急忙从公文包里取出那份关于魏平阳的黑材料,双手捧着递了过去,语气急切而郑重的说道:
“秦老,这些都是珠江收购案的内幕材料,里面的人证物证都非常详实,已经形成了完整的证据链,现在终于可以交给您了!”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希冀,仿佛已经看到了魏平阳被绳之以法的场景。
秦老看着他满怀期待的脸,缓缓伸出手接过材料,指尖触碰到纸张的厚度,却久久没有打开,也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那份文件,神色复杂。
渐渐的,陈精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秦老的表情太过沉重,眼神也变得黯淡无光,完全没了当初在光州市督查工作时的那种凛然正气与自信从容。
一股不安的情绪悄然爬上心头,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让他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他忐忑地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问道:“秦老,发生什么事了吗?是不是材料有什么问题?”
秦老长长地叹息一声,重重地点了点头,语气沉重的说道:
“小陈,坐下吧,我们边喝茶边聊。”
他转身走到桌边,亲手提起茶壶,给陈精面前的茶杯满上热茶。
氤氲的热气袅袅升起,模糊了秦老的表情,可陈精却从这一杯茶水里,敏锐地感受到了局势的微妙变化。
他曾经在陈老爷子和云老身边待过几年,对于高层的操作方式和权力博弈,也算略知一二。
通常情况下,这般郑重其事的沉默与亲自倒茶,往往意味着事情并未朝着预期的方向发展,甚至可能已经偏离了轨道。
果然,秦老将材料轻轻放在一边,端起自己的茶杯喝了一口,用一种极为惋惜的语气说道:
“小陈,你的工作做得很好,身上有着很多官员都已经失去的一身正气。但是今天发生的事情,我只能很遗憾地告诉你,这些材料,暂时用不上了。”
说到这里,秦老便停了下来,再次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剩下的时间,他留给了陈精自己思考。
官场上的事情,很多话不必说得太过明白,下属自会体会到其中的艰难与无奈。
这是一种默契,也是一种残酷的现实,有些时候,点到为止,便是最好的交代。
陈精的脸色也渐渐变得阴沉,来燕京时的那种意气风发和满心期待,此刻都已烟消云散。
但他毕竟是经历过大风浪的人,很快便收敛了脸上的失落,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说道:
“秦老,您也不必遗憾,这也在我的意料之中。如果魏家就这么容易被绳之以法,那也就不是魏家了。”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语气带着几分冷静的试探:“我只是想知道,这个事现在怎么处理?上面会不会处理魏平阳?还有,对我又是怎么安排的?”
陈精心里跟明镜似的,在官场上,你要永远明白一个道理,有些正义的事、法律上正确的事,不一定能够办成。
事不可为,便不要强求,否则就是不懂政治。
而不懂政治的人,要么是没有好前途,要么是没有好下场。
他深刻地明白这个官场原则,既然事情已经不可为,那他现在最关心的便是后续的安排。
他跟魏家已经水火不容,在光州市,他和魏平阳绝不可能再共同执政,必然有一方要被调整。
而他的仕途该如何走,这才是眼下最关键的问题。
事情闹到燕京这个层面,关于他的未来,已经不是省里能够决定的了。
他想来,秦老作为直接对接此事的人,应该会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
可秦老却摇了摇头,依旧是那副遗憾的神情说道:
“怎么处理这个事,我并不知情,我的层次还是太低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力,“但我能告诉你的是,这个事不会这样草率结束,而且牵连甚广,只是魏老亲自出面压住了,各方势力暂时达成了妥协。我最初也不理解,但现在看来,一切都要以稳定局面为主。”
“至于上面要怎么处理你和魏平阳,我暂时还接触不到那个层面,很抱歉,我帮不了你。”
陈精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连秦老这个级别的干部都直言 “层次太低”,更何况是各省那些不起眼的小官员。
看来这次举报事件,不仅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利益,反而让他站在了悬崖边上,前路未卜,危机四伏。
越是在危险的时候,越是要保持冷静,这是陈精在多年的摸爬滚打中养成的良好心态。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与失落,淡淡的笑了笑说道:“谢谢秦老告诉我实话,我明白了。”
话说到这里,已经差不多了。
陈精清楚,秦老虽然是老纪委干部,但职位只是一个副书记,确实还没有进入权力的核心圈层,他能透露的,恐怕也只有这些了。对于秦老的无奈,他能够理解。
秦老看着陈精有些黯淡的眼神,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带着几分鼓励的说道:
“年轻人,要永远相信光明。我们国家一定会越来越好,正义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他拿起桌上的材料,说道:“这份材料我先拿走,老领导也想看看。我想,时机到了的时候,阳光总会照亮每一个阴暗的角落。”
说完,秦老站起身,不再多言,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看着秦老那苍老而略显佝偻的背影,陈精仿佛看到了他内心的挣扎与无奈,但在绝对的权力和大局面前,个人的意志终究要服从于组织的安排。
陈精慢慢坐了下来,炉火跳动的光芒映照在他的脸上,他面无表情,眼神深邃,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炉火燃烧的 “噼里啪啦” 声,以及他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没过多久,房门被再次推开,叶元阴和云蒙琪走了进来。
两个身姿绰约的超级大美女一左一右地坐在陈精身边,瞬间打破了房间里的沉闷。
云蒙琪脸上还带着温泉过后的红晕,眼神急切地问道:“陈精哥哥,怎么样了?秦老和中纪委这边什么时候动手收拾魏平阳?”
陈精自嘲地笑了笑,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无奈的说道: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恰恰相反,这个事被压下来了,暂时没了下文。”
“什么?” 云蒙琪一愣,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满眼都是难以置信,“怎么会这样?那些材料不是铁证如山吗?魏家再厉害,也不能公然罔顾法纪吧?”
叶元阴倒是没什么意外,反而轻轻笑了起来,她伸出手,轻轻捅了捅云蒙琪的腰间,打趣道:
“你都在领导身边呆了这么久,怎么一点政治觉悟都没有?秦老让我私下里安排你和陈精见面,而不是在办公室正式接洽,就说明这个事没办成。这燕京的水啊,深得很,一不小心,就会淹死人的。”
云蒙琪微微蹙眉,嘟着粉嫩的红唇,语气带着几分倔强的说道:
“不行!其他人我不管,但是这是陈精哥哥的事情,我不能不管!我必须找我阿爸,让他管一管!”
“找你阿爸估计也没用。” 叶元阴坏笑一声,语气带着几分笃定,“我猜测,你阿爸根本不会见陈精。魏老爷子都亲自出面了,你阿爸要是公开召见陈精,这无疑就是和魏家对立的信号。你觉得,你阿爸会干这种得不偿失的蠢事吗?”
一句话,把云蒙琪说得哑口无言。
她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叶元阴说的是事实。
在官场和豪门的博弈中,任何一个举动都可能引发连锁反应,她的父亲作为燕京要员,必然会权衡利弊,绝不会轻易表态。
就在云蒙琪感到沮丧,叶元阴一脸笃定的时候,陈精却突然笑了笑,语气平静而自信的说道:
“可我不这么看,叶小姐。我这次来燕京,除了递交材料,主要就是为了拜访云部长。我想,云叔叔一定会见我的。”
叶元阴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一丝不相信的笑容,刚想开口反驳,说他太过天真,可话音刚落,云蒙琪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云蒙琪愣了一下,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她急忙接通电话,语气带着难以掩饰的欢喜:“喂,阿爸!”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云蒙琪连连点头,眼神时不时地飘向陈精,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
挂了电话后,她兴奋地抓住陈精的胳膊,欢喜地说道:“陈精哥哥!我爸主动要召见你,他让我明天晚上带你去家里吃饭!”
“嗡” 的一下,叶元阴平静的俏脸上瞬间布满了震惊之色,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云蒙琪,又看向陈精,眼神里满是疑惑与不解。
她怎么也想不通,在这个敏感的时刻,云部长竟然会主动召见陈精,这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