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图僧闻言,向李晓明投来惊讶的目光。
李晓明有些尴尬地坦白道:“大和尚,不瞒你说,我的确会些神妙的医术,
只是这缝人肚皮的事,我也是第一次做,但因明熙有病,早晚得走这一步,
我看大和尚你身体异于常人,把肠子掏出来都不感染,所以想先在你身上试试。”
李晓明说完,见和尚沉默不语,
又连忙补充道:“你放心,只是缝上几针,我有神药给你吃,
只会有两个结果,要么你伤口愈合,身体痊愈,再也不担心肠子掉出来了,
要么仍然无法愈合,我再把线拆掉,你还用布团堵住伤口即可,
当然啦,你要一定不愿意,那也就算了......”
公主捂住肚子,害怕地嚷嚷道:“臭阿发,我宁愿死了,也不让你用针缝我的肚皮。”
李晓明向她使眼色道:“你别说话了,等到时候你犯病了,疼的死去活来时,就不这样想了。
再说了,乱世之中,难免有些磕磕碰碰,
我若练会了缝人的本领,说不定哪天,咱们身边的朋友受了伤,
我也可以在他们身上缝缝补补,救他们的命呢!”
浮图僧闻言,猛地抬起头道:“善哉,昔日佛陀为救一只鸽子,甘愿割肉喂鹰,
如今将军是为了救人而试验医术,贫僧岂有不情愿之理?
就请将军即刻为贫僧缝补肚皮,即使贫僧一命呜呼,也不怨你。”
李晓明大喜,握住浮图僧的手,说道:“大和尚,实在是太感谢你了,你的确是有道的高僧,
你放心,我有七、八成的把握将你的伤口缝合好。”
浮图僧笑道:“将军若能将贫僧的伤治愈,也是贫僧的福报,反倒是贫僧要感激将军才是。
嗯......现在开始吧?”
李晓明挥了挥手,说道:“今日天色已晚,看不清楚,等明日白天再动手不迟。”
浮图僧点头应允。
昝瑞见缝肚皮的事已经结束,催促浮图僧道:“大和尚,你继续给我们讲经吧!”
浮图僧摸了摸光头,问道:“刚才讲到哪了?”
昝瑞也挠挠头,说道:“讲到佛陀问三个弟子,人的生命有多长,
大弟子说只有几天的时间,二弟子说是一顿饭的功夫,三弟子说只在呼吸之间。
可是佛陀却说,大弟子和二弟子都未明白佛理,只有三弟子才是真正明白了。
这是为什么呢?他们回答的意思,不都是说生命短暂么?”
李晓明本来正准备回去睡觉呢,闻听昝瑞此问,也来了兴趣,想听听浮图僧如何自圆其说。
浮图僧笑道:“呵呵呵,乍一听,三个弟子所答,似乎没有区别,可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正如第一个弟子所说,人的生命只有几天的时间,
他虽然看到了生命的短暂,却用“天”来衡量生命的长短,说明他仍然执着于时间的长度,
需知,几天和几千年,对于生命来说,并无区别,
譬如一个耕田的农夫,他终日劳碌辛苦,不过为求一日三餐,全家温饱,
他的生命消亡后,他所做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只需短短数年或是数十年,人们就会将他忘记,
尘世上的一切,也都再与他无关,他曾经存在过的生命,毫无意义。”
李晓明趴在牛车上,说道:“那若是在世间干出一番丰功伟绩,搏个流芳千古,岂不是活出了意义?”
浮图僧笑道:“正如将军所言,你们中国之人,将炎帝、皇帝奉为祖先,
他们那帮人,干出的丰功伟绩够大了吧!
可不过短短数千年,人们已记不清他二人究竟做了什么英雄事迹,
他们手下的王侯将相们,又有哪个不是豪杰?可人们还能记住几个?
若是再过个数千年呢?数万年之后呢?终将归于虚无,寂然无踪,
他们的生命,本质上与耕田的农夫并无区别,不过是昙花一现,明灭之间的一闪罢了。
一天与万年,皆是虚无而已,佛门顿悟之人,将不再有时间的概念。”
昝瑞面露喜色,说道:“大和尚,我好像懂一点了,
终将凋谢、湮灭之物,时间的长短和过程,没有任何意义。
就连时间本身,也是世俗的定义,假如世间的人们全部消失了,也不会再有时间的概念了,
佛陀的第一名弟子,显然脑子里还未跳出世俗的束缚,因此佛陀说他不明白。”
浮图僧闻听昝瑞之言,满面皆是慈悲欣慰之色,
他对昝瑞说道:“你已经比佛陀的第一名弟子,明白不少了,
不过仍未能看透本质,待你以后循序渐进吧!”
昝瑞挠了挠头,皱眉苦思,
心想我都想到这种程度了,大和尚还说我没有看透本质,那究竟什么是本质呢?
一时实在没有头绪,便开口问道:“那佛陀的第二名弟子所言,又有什么不对呢?”
浮图僧微笑道:“第二名弟子说生命只有一顿饭的功夫,实际上是将生命依附于外物,
却不知生命之无常,不在于一餐一饭的维系,
佛说:一念起一念灭,一念中有九十刹那,一刹那有九百生灭。
生命亦是如些,我们在此讲经说法之间,这世间已不知发生了多少生死离别,
正如第三名弟子所说的那样,生命只是一呼一吸的相续,吸气是“生”,呼气是“死”,
一息不来,即属后世。
即便是是每天饱食,也无法确保生命不会立刻消失呀!”
昝瑞不知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朦胧着双眼说道:“哦,既是生命如此短暂脆弱,又充满无常变数,
那可要抓紧修习佛法了,要不然,只怕刚吸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出气,人就突然死去了。”
他一拍大腿,惊呼道:“要是这样的话,还没修到涅盘就死翘翘了,可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浮图僧闻言大喜,抚摸着昝瑞的头,说道:“正是如此,你总算说了句十分明白的话,
也不枉贫僧与你讲了这许多。”
昝瑞听到夸赞之语,双手合十,向浮图僧拜谢。
朦胧间,李晓明似乎看到,一个光头小和尚正在向师傅行礼,
他不禁想起往事,当初和孙文宇一起,将昝瑞按在床上剃光头时的情景,仿佛就在昨天,
难道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听浮图僧讲经,李晓明心里也有所感悟,却没有说出口,
只是觉得,若是真如心中所想,那么人还活着干什么呢?
这未免太消极悲观了,难道一定要修佛修到涅盘,才是最好的归宿?
李晓明正在心里思考,却听浮图僧问道:“将军,方才贫僧所述经文,
乃是《佛说四十二章经》中的第三十八章,此经乃佛教接引之经典,
连昝瑞小娃都有所悟,难道将军竟然一无所获吗?”
李晓明趴在牛车上,难为情地道:“大和尚,非是我愚钝,不知经中之意,
只是如你所说,那若有若无、非生非死之间的涅盘永恒状态,真的强过在世间逍遥快活数十年吗?”
浮图僧看了李晓明一眼,叹气道:“唉......越是天资聪颖之人,心中执念越重,
只怕将军非是贫僧能渡之人。”
李晓明笑着打了个哈哈,说道:“执念这东西,谁会没有?
大和尚发下宏愿,要创建佛国,尽度中国之人,难道不是执念?
至于最后如何,且看各人的造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