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探水源
一个大胆、甚至有些阴损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进徐天亮的脑海!
他猛地放下望远镜,那双因疲惫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饿狼般的绿光,嘴角勾起一抹狡黠而凶狠的弧度:
“格老子的……龟儿子们……取水是吧?
嘿嘿……该爷爷给你们……好好泡个澡了……”
徐天亮看着古之月,然后他俩立刻把情况跟李营长商量了一下,李营长决定让徐天亮挑几个好手,趁夜去埋雷
夜色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死死裹挟着旱季的雨林。
白天的酷热退去,留下的是渗入骨髓的湿冷。
空气里塞满了浓烈的土腥、腐烂树叶的酸腐,以及一种万物干渴的焦躁气息。
风停了,死寂中,只有凝结在阔叶尖端的露水,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终于“嗒”一声轻响,
坠落在下层腐败的落叶上,发出极其细微、却在这死寂中清晰可辨的“噗”声。
嗒…噗…嗒…噗…
声音单调而规律,如同死神的秒针在黑暗中无声走动。
徐天亮、孙二狗,带着小周、刘爱民和另外两个手脚最麻利的老兵,像六团融入夜色的泥浆,紧贴着潮湿冰冷的地面,朝着五百米外那条暴露的河道方向,一寸寸地向前蠕动。
每一次抬脚、落脚,都严格地踩着露水滴落的“噗”声间隙。
脚底板擦着湿滑的腐殖层,极力避免带起一丝枯叶的“咔嚓”声。
汗水混合着冰冷的露水,顺着额角、脖颈往下淌,蛰得皮肤又痒又麻。
浓重的土腥和自身散发的汗酸味顽固地钻进鼻腔。
徐天亮打头,动作像只最灵巧的狸猫。
他嘴里叼着一把用布条缠紧了防止反光的工兵铲,金陵腔调压得极低,带着点惯有的痞气,对着身后紧跟着的孙二狗用气声嘀咕:
“老孙,听真了没?
露水声儿就是咱的鼓点!
踩着点儿挪,包管鬼子那帮聋子……嗯?”
他话音未落,身后孙二狗的动作猛地僵住!
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瞬间凝固在匍匐前进的姿态上!
只有那只探在前方的、布满老茧的右手食指,极其轻微地、颤抖着悬在半空,距离地面不到一寸!
黑暗中,徐天亮看不到孙二狗的表情,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寒意,
从孙二狗僵直的身体里弥漫开来!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瞬间凝固!
“咋了?”
徐天亮心头一凛,用几乎听不见的气声问。
孙二狗没有回答,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压抑、如同野兽受伤般的低吼。
他悬着的手指,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如同触碰烧红的烙铁,向下探去。
指尖传来一种极其细微、却带着致命弹性的触感——一根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涂着伪装色的尼龙绊发线!
线的一头,隐秘地系在旁边一丛低矮蕨类的根茎上,另一头,则消失在前面松软的腐叶之下!
冷汗瞬间从孙二狗全身每一个毛孔里炸了出来!
冰凉的汗珠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滚落,砸在身下的腐叶上,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噗”声。
他后背的粗布军装,眨眼间就被冷汗完全浸透,紧贴在冰冷的皮肤上,带来一阵阵战栗!
刚才,只要他的手指或者身体任何部位再往前探一寸……
“操……”
孙二狗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带着浓重河南腔的、饱含后怕与愤怒的音节。
他小心翼翼地缩回手,身体如同绷紧的弹簧,极其缓慢地向后挪了半尺,给身后的同伴留出足够的避让空间。
“绊发雷?”
徐天亮也惊出一身冷汗,声音压得更低,带着难以置信,
“鬼子……也玩这套了?”
“嗯!”
孙二狗的声音嘶哑,带着被猎物反咬一口的羞愤,
“娘的,学精了!
差点着了道!
是九三式反步兵雷,绊发的!
下面埋着带齿的破片壳子,一响,下半身就没了!”
“乖乖……”
徐天亮倒吸一口凉气,金陵腔调带着后怕,
“这他娘的……比绣花针还阴险!”
他强压着剧烈的心跳,眼珠一转,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恶劣的弧度,用气声对着孙二狗调侃:
“老孙,咋样?
鬼子的‘绣花针’,比你婆娘纳鞋底的功夫如何?
差点给你裤裆开了花吧?嘿嘿……”
这赤裸裸的调侃在死寂和紧张中显得格外刺耳。
跟在后面的小周差点没憋住笑,肩膀猛地耸动了一下,赶紧把脸埋进胳膊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噗嗤”声,像漏气的皮球。
刘爱民也赶紧捂住嘴,身体抖得像筛糠。
孙二狗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黑暗中都能感觉到他喷火的怒视。
他猛地回头,狠狠剜了徐天亮一眼,河南腔调带着被戳中痛处的恼羞成怒:
“放你娘的屁!
徐尿裤!
再咧咧老子先给你裤裆开个洞!”
“嘘——!”
徐天亮赶紧示意噤声,脸上却带着恶作剧得逞的坏笑。
短暂的插曲后,杀意重新凝聚。
孙二狗眼中凶光一闪,像头被彻底激怒的野兽。
他不再匍匐,而是极其小心地半蹲起身,用工兵铲极其缓慢地拨开那丛蕨类植物根部周围的腐叶。
果然,一个涂着黄绿色迷彩、圆饼状的铸铁雷体露了出来,上面连接着那根要命的绊发线。
“狗日的……想阴老子?”
孙二狗喉咙里滚动着低沉的咆哮。他动作变得异常沉稳而迅速,手指如同最灵巧的外科医生,小心翼翼地拆解着绊发引信。
汗水顺着他专注的侧脸不断滴落。
几分钟后,那枚危险的九三式地雷被他完整地起了出来,捧在手里,沉甸甸的,像块冰冷的烙铁。
他掂量着手中的“铁饼”,目光扫向河道方向,又看了看鬼子营地隐约的轮廓,脸上露出一丝残忍而狡黠的笑容:
“中!礼尚往来!
龟孙子埋的‘点心’,咱换个地儿,请他们自己尝尝!”
他立刻用工兵铲在旁边一处看似平常、靠近鬼子巡逻小径必经之路的松软泥地上,飞快地刨了个浅坑,将地雷重新埋了下去,
只露出极其细微的绊线头,再用腐烂的落叶仔细伪装好。
动作快而隐蔽。
“走!”
孙二狗低喝一声,不再耽搁。
一行人绕过这片死亡陷阱,继续踩着露水的节奏,朝着河道方向潜行。
穿过最后一片低矮的灌木丛,浑浊的河水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水藻的腥气和泥土的湿润。
河道在惨淡的星月光辉下泛着微弱的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