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宁心中警铃微作,此人气度太过不凡,还是远离为妙。
而且,她以后可能会进宫,在外面和别的男子太过亲近,以后怕是要成为后宫对手针对她的突破口。
李安看着主仆三人匆匆离去的背影,消失在熙攘的人流中,并未阻拦,只是唇角笑意未减。
他对身旁扮作管家模样的高福安低声道:“去查查,是哪家的林姓姑娘。
记住,要快,要悄无声息,莫要惊扰了人家。”
高福安躬身领命,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微臣明白。”
陛下这是上心了啊!
高福安办事效率极高,当日下午,便将思宁的底细查得一清二楚,回禀了正在紫微殿批阅奏折的唐治。
“陛下,查清楚了。是大理寺大理正林明远林大人家的嫡女,闺名思宁。
年方十六,性情娴雅,知书达理,不曾定亲。”
高福安小心翼翼地汇报,特意强调了最后一点。
唐治正在一份关于漕运的奏折上批注,闻言手顿了顿,朱笔在那贪墨官员的名字上划过一道鲜红的痕迹,仿佛决定了其命运。
他抬起头,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艳与志在必得的光亮:“林明远?可是那位以律法知识扎实、品性端方、断案公正着称的林大人?”
“正是。”
“教出这般刚柔并济的女儿,果然家风清正。”
唐治放下朱笔,语气平淡却带着帝王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决断。
“这样的女子,容貌绝美,灵秀聪慧,又带几分烈性,寻常勋贵子弟或是迂腐书生,怕是都配不上。”
高福安眼观鼻、鼻观心,对于陛下这番话早有预料。
唐治指尖在御案上轻轻敲击了两下。
“你去看着点,若有哪家不知趣上门提亲,或是林家自己动了说亲的念头……你知道该怎么做。”
高福安心领神会,陛下这是要提前扫清一切障碍了。
他躬身道:“微臣明白,定会办得妥帖,不露痕迹。”
于是,接下来的几个月,林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困境。
林思宁已经十六岁了,品貌出众,父亲又是从五品官员,按理说上门提亲者应该络绎不绝。
起初也确实有几家觉得林家娘子是个好选择,欲遣媒人上门。
然而,每当此时,总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各种状况。
不是对方家中长辈突然旧疾复发急需静养,就是其子侄被查出些不大不小的毛病,比如流连花丛、学问不精。
或是官媒刚透露出结亲意向,转头就接到更有权势的人家暗示,只得悻悻作罢。
一次两次,林母谢氏只当是缘分未到。
第三次,她开始觉得蹊跷,特别是一位她颇为属意的寒门进士家中突然接到吏部调令外放,亲事自然告吹后,林母再也坐不住了。
“郎君,您可觉出不对?”
傍晚,林明远从大理寺回来,林夫人便一脸忧色地将他拉入内室,压低声音和其讨论。
林明远皱眉点头,“的确不对。思宁的婚事,似乎总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阻挠。那感觉……不像是恶意针对我们林家,倒像是……”
“像是被人提前定下了,不许旁人沾染半分。”林母谢氏声音更低了。
林明远闻言,眉头越发紧锁,在书房中来回踱步。
他身在官场,嗅觉比夫人更为敏锐,他从不相信什么巧合。
“夫人先暂停给思宁找夫婿,等我让管家派人先调查一番再说。”
林夫人点头,她特意和郎君说这事,其实就是想让郎君派人调查,到底她身处后宅,人脉没有老爷广。
当晚,林明远就叫来管家吩咐他明日赶紧查。
本以为会有些难度,结果他这边一调查,幕后之人就很是配合给了点提示。
听了管家的回禀后,林明远望向皇宫的方向,脸上血色褪去几分,心中已然明了。
他长长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几分为人父的无奈,几分臣子对皇权的天然惶恐,也有几分女儿或许能攀上高枝的复杂难言。
“罢了,夫人。既是……上面的意思,天意如此,我等臣子,唯有遵从。
思宁的婚事,暂且放下吧,一切等宫里的消息。”
这话说的这般明白了,林夫人谢氏哪怕心里再忧心深宫日子不好过,但也只能压在心底,不敢表露。
在此期间,化名李安的唐治,凭借着无处不在的缘分,又偶遇了思宁几次。
有时是在香火鼎盛的大慈恩寺,他装作与她一同聆听高僧讲经,在梵音袅袅的廊下不期而遇,与她探讨几句佛理。
有时是在风景如画的曲江池畔,他仿佛一个闲散的文人墨客,对着潋滟春色吟诵几句应景的诗句,恰好被她听见,便上前攀谈。
他谈吐风趣,学识渊博,经史子集、风土人情似乎无所不知,总能引经据典,却又不会给人卖弄之感,反而显得见解独到。
他撩拨得恰到好处,诗词赠答间表达了对思宁才情的欣赏,言行举止间流露出对她本人的兴趣,却又始终保持着翩翩君子的风度,不曾有半分逾越。
几世经历,她对于“李安”那份浸润在骨子里的贵气与从容,那份谈笑间便能引动话题、掌控节奏的自信,偶尔不经意流露的,能轻易决定他人命运的强大气场,分辨得很清楚。
大慈恩寺后,她几乎可以确定,这位“李安”公子,身份贵不可言。
思宁注定是要进宫的,自然就没有躲避“李安”的意思,反而和对方在宫外谈起了恋爱。
这一日,暮春时节,蔷薇盛开。
两人又在一次“精心策划”的偶遇中,于城南一处对外营业、却鲜为人知的皇家园林的幽静凉亭里坐下。
亭外假山玲珑,流水潺潺,几丛蔷薇开得如火如荼,香气馥郁。
高福安早已识趣地带着侍卫和丫鬟们退到远处,既能看见亭中情形,又听不到具体谈话。
“李公子,”思宁知道不能再装看不出来对方家世了,似是终于忍不住询问。
思宁目光清澈而直接地看向对面悠然品茗的男子。
“您究竟是何人?
思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既是紧张,也是一种即将揭开谜底的决绝。
李安,不,唐治看着她,知道摊牌的时机已然成熟。
早知晓思宁聪慧,果然才接触了几次,就发现他身份的不对。
唐治不再刻意收敛,周身那股属于帝王的威仪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
尽管他依旧随意地坐着,周围却萦绕着一股无形的、沉重的压力,仿佛空气都凝滞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