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夏扫过那些口供和卖身文书,看出点不一样的东西来。
“这些孩童,多是永城附近被掳的,从永城搭船至汴京,即使搭返途的空漕船,船费仍需两百文。
这等买卖风险不小,船费翻倍是常理,就算五百文吧。
孩子们都提到,抓捕是由两名猎手配合,抓了人之后需要有地方看押,有人监管调教。
大约七到十天,他们才被转送上船。这期间总共经手六七人。
而牙人的佣金通常在三四成,十贯钱仅余六七贯。
买卖身文书需要银钱打点,还得依法交一成的税钱,再除去车马费还有整条线上人员的工钱,还能有剩余?”
林知夏冷哼一声:“这哪里像是在犯罪,倒像是在做短工!冒这么大的风险,收益竟这么微薄,有些蹊跷。”
众人砸巴片刻,也琢磨出里面的不对来。
早上宋大托人去买这些半大孩童的时候,那银子像流水一般花出去,他当时还有些肉疼。
如今一细算,上下关节打通,十贯钱根本不经花。
愤恨于拐子只为微利便毁人家庭之余,众人也感不解。
林知行沉声道:“只怕拐卖的人数,远超我们预想!”
“这三个县衙的资料调来了吗?”林知夏追问道。
“正要去。”宋大回道。
“我同你一起。”兄妹俩同时开口,一行人干脆一起前往档案房。
跨进档案房所在的小院,透过半掩的房门,只见李守安正悠然品茶,面前书案上似是一副棋局残谱。
林知夏脚步微滞,扯了扯江成袖子低语:“要不......我还是回签押房等着。”
虽戴着面具,但她总感觉李守安一直在怀疑她。
其实李守安在开封府清闲了五年,心志与敏锐早已消磨殆尽。
他确实怀疑过,但并未就此事做出任何行动。
江成点头,林知夏便悄悄退回了签押房。
之后,一行人都窝在签押房里。
昨日江成带回的掺着黑色灰烬的泥土,樊老已验明那是纸张燃烧后的灰烬。
这么看来,那些多出的纸都被焚毁了。
联想到那旧斓衫袖口的墨渍,难道这身手不凡的凶手,还爱舞文弄墨?
二人压下疑惑,着手排查蒋云逸同期举子。
蒋云逸四十出头,其同期同窗历经两朝,升迁者有,抄家者亦有。
林知夏和江成排查一下午,竟找不出一个时下仍在汴京任职的。
他们只得将两朝老臣名录一并列出。
下午,盯着大花的探子来报:与大花接头之人底细已查清。
那人叫乔高,独居在汴京,是锦凰绣楼的账房管事,每日的行踪极规律。
早起去绣楼,黄昏时从绣楼离开,步行去乐台坊金钱巷百花院,每日如此。
听到这里,林知夏不禁问道:“那人可是长着一张马脸,身材极其瘦小?”
暗探立即点头:“是的,虽名中有高,人却极矮小,同少年人一般,您见过他?”
林知夏没回答,只是腾地一下站起身。
她快步走到里面的书架前,找出朱三被杀案的卷宗。
江成听到百花院这个名字,面露尴尬,不由得想起他与阿昼初次寻欢失败的经历。
却也想起,此前一桩命案与之相关。
宋大也想起朱三一案。
当时就是因为这个小马脸管事,林知夏才排除了三金的杀人嫌疑。
林知夏摊开卷宗,找到百花院掌柜的口供,上面写着,小马脸乔高每次前往皆寻一名叫焉红的女子。
“他们通过煤船私运孩童进京,必是要配合煤船的时间,夜间去接货,接货的时候,必是不能在百花院安枕,要提前离开。
去百花院找那焉红,或许就问到货船到京的日期。
只要把焉红说的日期同码头上煤船到站记录一核对,就能知道是哪家煤船。”
林知夏越说越激动,等下次到货,他们就可以直接把人截住了。
林知行接过卷宗,看过才明白。
对于妹妹的好记性,他早已是见怪不怪,他道:“看来,我这边的进度比你快一些。”
虽然是对方发现的线索。
如此调皮话语,倒像是少时二人作文章时的暗暗较劲。
林知夏心中微喜,面上却故意板起脸。
“都怪蒋云逸同期的那批举子,太不中用,如今同期大臣,竟无一人。”
“你说谁不中用?”
话音未落,屋外传来孟俞的声音。
“孟大人。”
众人齐齐起身见礼。
孟俞摆手示意几人就坐。
此时刚到申时。
宋大奉上茶,问道:“大人今日回得这么早?可是流民的病情已获控制?”
孟俞润了润喉:“不错,太医已经研制出了方子,今日试行,疗效颇佳。
自昨夜子时开始,再无人身亡,总算能暂松口气。”
众人听后面上也是一喜。
此次投毒事件共致二十七人死亡,其余中毒的百余人病情皆已得到控制。
府衙发布告示,又因此番治疗药费全免,流民怨气平息不少。
哪怕是在流言沸腾之势时,禁军也只是围阻,并未暴力镇压。
想来,方腊起义一事,给皇帝敲了警钟。
只是粮船被劫,官库里的粮食怕是撑不了多久。
孟俞并未说出心里的担扰,此事也不需要眼前这些年轻人来处理。
他把话题引回到蒋云逸身上。
“你们说的蒋云逸,他可是汴京人士?”
“是,他住榆林巷,大人您认识?”
林知夏不由惊讶地问道,转随即又皱起眉头,那一届的进士名单中,没有孟俞的名字。
“他可是家中独子?曾就读于千松书院?”孟俞继而问道。
林知夏再次点头。
“那就是了,我与他同期,曾有几面之缘。”孟俞放下茶盏,含笑扫过桌上进士名录,又见江成林知夏露出惊讶神情。
“怎的,难道我就不能两度应考?以为人人都如你兄长般一举夺魁?”
“属下不敢。”
林知行也站起身:“属下惶恐。”
孟俞摆摆手,满不在意的道:“说说看,他怎么了?”
林知夏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末了追问:“您可知他师从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