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被金光吞没的刹那,陈万辉仿佛坠入沸腾的熔浆。
灵力如被无形锁链捆住四肢,连流淌了三百年的天命之血都变得黏滞——那是他以半条命为代价唤醒的神血,此刻竟像被抽走了灵韵,只余下温热的触感。
识海深处的苍茫之音再次炸响,这次更清晰,带着金属刮擦般的锐痛:“承道者,需以魂为引,以身为祭。”
剧痛来得比话音更快。
陈万辉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灵魂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住,一寸寸往相反方向拉扯。
他咬碎舌尖,腥甜涌进口腔,却压不住识海中翻涌的灼痛。
那些被他刻意压在记忆深处的画面突然涌上来——梁婉在寒夜里给他煨药,药罐腾起的白雾模糊了她的眉眼;许瑶偷完秘籍被追得满街跑,最后把泛黄的书页塞进他怀里时,发间的海棠花颤得厉害;还有玄无极死时眼底的不甘,那些残魂解脱时落向虚空的泪。
“不能在这里断。”他喉间溢出破碎的低吟,血珠顺着下颌滴进金光里,“我还没护好他们。”
意识即将溃散的瞬间,他想起了那丝藏在丹田最深处的“九转归元气”。
那是二十年前在极北冰原的“九死窟”里,他以三根肋骨为代价从一具枯骨的识海里抢来的——当时只当是普通的疗伤功法,此刻却像黑暗里的火种。
陈万辉咬牙引动那丝元气,任它顺着经脉冲进识海。
撕裂感突然一顿。
九转归元气像活物般缠上那股侵蚀之力,陈万辉甚至能“看”见它们在识海里纠缠:黑色的侵蚀力泛着腐臭,而元气流转着翡翠般的光,每一次交缠都啃下对方一块。
他抓住机会,将天命之血的暗金纹路也引了进去——三百年的血脉沉淀不是摆设,暗金与翡翠交织成网,竟将侵蚀力慢慢包裹、吞噬。
“这是……”陈万辉倒抽一口冷气。
被吞噬的侵蚀力没有消散,反而顺着血脉涌入心脏,在他的命门处炸开一朵金色涟漪。
原本单一的暗金血纹里,竟渗出了细碎的金芒,像是星子落进了暗河。
外界,慕婉儿的短刃“当啷”坠地。
命门崩塌的轰鸣还在耳边回响,她和雷长老被气浪掀飞时,下意识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等稳住身形,入目却是一片灰蒙蒙的空间——没有天,没有地,只有混沌的雾气在脚边翻涌。
雷长老的灵尊气息在雾里散得很快,他指尖掐诀,眉峰皱成刀刻的痕:“不对,天命界的灵气脉络是连在一起的……这里的灵脉像被人抽走了主干,只剩断枝。”
慕婉儿没接话。
她的视线死死黏在身后那团尚未散尽的金光上——方才命门崩塌时,陈万辉是被那道金光卷进去的。
此刻金光淡了些,却仍像团活物般跳动,偶尔透出几缕暗金,像极了他的血脉纹路。
“他还活着。”她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笃定。
雷长老一怔,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雾气里的金光突然剧烈震颤,仿佛有什么要破茧而出。
两人同时后退半步,灵力在掌心凝聚——直到金光“轰”地散开,露出其中站得笔直的身影。
陈万辉站在原处,衣袍虽有些凌乱,眼底却亮得惊人。
他望着自己的手掌,暗金与金芒在皮肤下流转,像有活物在血肉里游动。
刚才那股侵蚀之力竟被完全炼化,此刻他的命门处不再是压抑的红光,而是一片清明,连三百年前留下的隐伤都淡了几分。
“陈公子?”雷长老试探着唤了一声。
陈万辉抬头,看见远处两人紧张的模样,忽然笑了。
那笑意没到眼底,却足够让慕婉儿松了松紧绷的肩膀:“看来我们进了不该进的地方。”他指了指脚下——方才还混沌的雾气不知何时退去,露出青灰色的岩石地面,上面布满细密的阵纹,像蛇群般盘绕着三人的脚。
慕婉儿低头,瞳孔骤缩:“这是……古传送阵?”
“更老。”陈万辉蹲下身,指尖轻触阵纹。
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窜进识海,他突然想起方才在命门石碑上看到的暗金龙纹——这阵纹的走向,和那些龙纹竟有七分相似。
“玄无极说过,天命界是上古大能封印逆命者的地方。”他站起身,目光扫过四周,“或许我们现在,就在封印的核心。”
雷长老的灵识刚探出半寸,突然浑身一震:“有东西来了。”
三人同时转头。
雾气深处,一道若有若无的气息飘来——熟悉,却又带着几分陌生的冷意。
陈万辉的手按在腰间的玉牌上,那是梁婉亲手刻的护身符,此刻正微微发烫。
“走。”他低喝一声,刚要拉两人避开,脚下的阵纹突然泛起幽蓝光芒。
轰鸣声从地底传来,岩石地面像活了般蠕动,阵纹连成光网,将三人团团围住。
陈万辉望着逐渐笼罩全身的蓝光,忽然想起玄无极临死前说的“逆命”——或许从他捏碎魂珠的那一刻起,所谓的“承道”就不是终点,而是另一个局的开始。
而雾气深处那道气息,此刻更近了。
三人脚下的阵纹彻底亮起时,远处的雾气里,一道身影缓缓走出。
他穿着褪色的玄色长袍,面容被雾气遮住,却有一双极亮的眼睛——像极了陈万辉在命门石碑上看到的,那条活过来的暗金龙。
“终于……”他的声音混在阵纹的轰鸣里,“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