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也对那名字和脸有反应,我能感觉到他正紧紧盯着那边。我模糊地想,毕竟也算是名人嘛。却见他咧嘴笑得连我这边都能看见,突然向前迈了一步。
“哟,真巧啊。”
“嗯?………………呃!”
他大步走近那个男性,猛地搂住了他的肩膀。这出乎意料的举动,让我、那个男性,以及和他一起的女性都惊呆了。
这反应也理所当然。行为简直像可疑人物,而且看那个男性——大概是工藤新一的反应,也不像是知心好友。首先,他在电视上看到工藤新一时,也什么都没说过。
我和女性头上都浮起了问号,他则斜眼看着我们,用这边听不到的音量对工藤新一耳语了什么。刚听到,工藤新一那充满惊讶的脸就眼看着挤出了笑容。相当僵硬的笑容。
“……………嗨、好久不见!吓我一跳在这种地方遇到!想跟你好好聊聊!!所以兰,抱歉稍微等我一下!!!”
工藤新一语速飞快地说完,在旁边听着的他满意地扬起了嘴角。虽然很久没见了,但那完全是一张使坏的脸。
愣住的女性,听到工藤新一拼命的诉求,似乎才回过神来。一起购物的对象突然被陌生男人搭话搂住肩膀,而且原本惊讶的人突然表现得像是被胁迫一样慌乱。不明所以的女性一定很吃惊吧。
“喂,新一!”
“真的马上回来!!”
“抱歉,让她陪你聊会儿。”
听着女性慌张的声音,两人仍勾肩搭背。转身时,他像是指着我似的,下巴朝这边快速一扬,便朝稍远处的通道走去了。
“呃………那个………抱歉,突然这样。”
“啊,没事!是认识的人吗?”
“是……这样吧……”
和工藤新一认识什么的,他一句也没提过。不过看他新闻时,确实觉得他笑得有点诡异。
“比起这个,打扰你们真不好意思。你们还在购物途中吧?”
“没事没事!那家伙好像有点腻了,我正想着该让他转换下心情呢,反而帮大忙了。”
女性这么说着,露出和善的笑容。
明明大概比我年纪小,却很会体谅人,给人感觉很好。
“那边好像还在聊……如果不介意的话,能让我稍微和您聊会儿吗?”
“好的!当然可以。”
在我们看得见的范围内,那两人还在。看起来不像是威胁,但也不像朋友,甚至不像熟人。虽然搞不清是什么关系,但总之没有危险的气氛,就先不管他们了。
想着这里该由年长的我主持局面,便向女性搭话。对我的提议,她果然也以明朗的笑容回应了。
“我叫毛利兰。今年23岁。”
“好年……轻啊……真可靠……”
比我小不少的女性——兰酱,欣然同意我这样称呼她。我也同样自报家门,互相简单做了自我介绍。
聊着聊着得知,那个男性果然是工藤新一。而兰酱和工藤新一,原本是青梅竹马,现在是恋人关系。今天两人是来为新生活所需的家电等物色。
“那么就是类似同居……?”
“嘛,算是吧……新一的父母说过可以住他家,但那家伙家超大……”
他们没有选择地理位置好、附近有熟人住、最重要的是宽敞且家具齐全的工藤家,而是租了适合两人生活的小公寓。
问起理由,兰酱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告诉了我。
“……不用那么大也可以,或者说,我觉得挺好。真心实意地想和他两个人一起生活……因为我家不是那么富裕的家庭,所以想过那种朴素的生活。”
“…………这样啊。我觉得非常棒。”
这是发自内心的感想。
绝不是宽敞的家就好,豪宅就好。只要能和最喜欢的人在一起,那就是莫大的幸福。
她一定早就明白这种理所当然就是幸福,所以才渴望两人朴素地生活吧。是想在那样的生活中,真切地感受和他共度的时光与气息吧。
不知为何,我似乎很理解她的心情,不由得感到亲近。而且大概是在想象他的样子吧,她浮现出无比温柔表情的脸,非常可爱。
从刚才并肩站着的样子,也能感受到两人平时的氛围。想必是兰酱一边为这个那个操心,一边和睦地相处着吧。
这么想象着,突然,想问她一个疑问。
直美和志保现在似乎都没有这样的对象,也没有其他能聊这种话题的人——虽然初次见面,但已觉得她值得信赖,想问问她。
“那个啊,兰酱。问个奇怪的问题可以吗……?”
“诶?嗯,可以哦。”
她直视着我的眼睛。问这种人这种事,我也觉得奇怪。
“交往,到底是什么呢?”
“诶!?!?”
“…………恋人,到底会做些什么呢?”
听到我的话,她脸变得通红。大概完全没想到会被问这种问题吧。
虽然脱口而出,但看到她的反应,我也渐渐羞耻起来。本该埋藏在心底的,但因为她太好说话,又似乎有相似的想法,不由得说漏了嘴。
事到如今收回更丢人,只能等她回答了。我加了句“如果不好回答也没关系”,在不同于往常的心跳加速中,望着眼前陈列的咖啡机等待那一刻。
“……我和那家伙在一起的时间非常长。老实说,即使成了恋人,我也想过会有什么变化呢……”
她断断续续地开始说。
“那家伙老说“有案子”就晃悠着不知跑哪儿去了。从青梅竹马的时候起,等他回来就是我的任务了。”
她目光望向远方,像是在怀念。她一定曾长久地等待过他吧。即使被无数不安驱使,也仅仅是相信他会回来,一直等待着。
“只想着他能平安回来就好了……想成为他回来时能感到安心的地方。”
她的话语,与我过去的记忆重叠。
原来也有像这样,一直等待着某个人的存在。想一直等待着去了远方的人的人存在。
“那样的话,保持青梅竹马的关系也可以的。但是,该怎么说呢……渐渐地,就想成为对他而言唯一、特别的存在……虽然说不清,就是想站在离他最近的地方,想站在他身边。”
他明明可以随心所欲地开创自己的道路,创造自己的容身之处。实际上需要他能力和地方的人和事都存在,而从某个束缚中解脱的他,想必会吸引越来越多的人聚集而来吧。
但是,即使那样的人出现,我也想——在他身边看着他,我这样想着。
“即使成了恋人,我依然会等那家伙回来,会提醒他的不足,也会吵架。………但相应地,我也想传达同样多的“喜欢”。”
对那个将我视为独一无二的“特别”的人。她这么说着,脸又红了。
“说到底,就是非常非常喜欢那家伙吧。想笑着送他出门,想第一个对他说“欢迎回来”。”
她说出的“非常喜欢”这个词,耀眼得炫目。被这么好、这么坦率的人喜欢着,他真是幸福啊——我想。一定是因为他也同样坦率地注视着她,她才能如此坦率地思念他吧。
我意识到自己一直在拘泥于“交往后就要这样”“这样做才是恋人”的形式。
想笑着送那个人出门,反过来也被那个人送出门。想第一个说“我回来了”,也想第一个听到他说“欢迎回来”。想一直在他身边,在离他最近的地方看着他。
这颗心,仿佛从六年前起就未曾改变。而在成为恋人的此刻,我发觉他允许我这样——并且他也希望如此。这让我感到无比幸福。
仿佛强行驱散的迷雾豁然开朗,我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正想向努力回答了我唐突问题的她道谢,却发觉她的脸涨得通红。
“兰酱?脸好红,发烧了还是……?”
“……恋人之间会做些什么……我也没什么经验,所以没什么自信……”
她的话让我想起来。在问了“交往是什么”之后,我又脱口而出了“恋人会做些什么呢”。竟然向比自己小的孩子,而且是初次见面的人问这种私密的问题。
正想慌忙订正,她却像下定了决心似的开口了。
““喜欢你哦”“很珍视你哦”……为了传达这些,会牵手、拥抱……或、或者接吻……之类的……在做……吧……”
越到后面,声音越含糊不清。脸变得更红了,眼看就要爆炸似的。
本来该由提问的我道谢什么的,但她的回答像是一记闷棍敲在头上,让我动弹不得。
牵手。拥抱。接吻。
牵过手吗——单方面地抓过或被抓住手臂。手腕被抓住过。但像普通恋人那样,比如出门时牵手之类的,没有过。
拥抱——有过。六年前被搂过腰,一年前去接他时,两个月前表白心意时,都拥抱过或被拥抱过。但是,自从成了恋人以来,一次那样的接触都没有。
接吻——连类似的事情也没有。
为了传达“喜欢你”“珍视你”而牵手、拥抱、接吻。她的话让我恍然大悟。
嗯,我其实也挺容易害羞的,所以觉得下定决心后再行动也可以吧。
正这么想着,脚步却微微一顿,停了下来。
脸色已恢复如常的兰酱,似乎很担心突然僵住的我,好几次探头看我的脸。
我也无法回应她什么,只能在脑中拼命倒带检查过去两个月的记忆。逐一确认他的言行后,我发觉了一个事实。一个不得不发觉的事实。
───我,一句也没被说过“喜欢”。
就在几小时前,还浮现出“该不会只有我一个人在喜欢吧”这种不安的自己。那时的我,还没意识到那个前提正在动摇——不,是还没意识到那个前提可能根本不成立。
听到兰酱的话,迷雾刚刚散去。
而我的眼前,层层叠叠的沉重乌云,又赫然显现。
(吓人啊,这家伙打的什么主意…)
旁边站着的,是六年前留下了一段不怎么愉快、甚至令人不快的回忆的男人。
虽然发型和那时不同,但凭那标志性的眉毛、厚嘴唇和声音,我一眼就认出来了。绝对是平加。
(组织主要成员被抓获后隔离了五年,现在记得是在协助警方。)
如果是脾气暴躁的这家伙,偷溜出搜查员的监视或者顶撞其他人导致隔离期延长,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不过看来并没有发生。嘛,在我家开作战会议的时候——或者说,他向柯南低头的时候,我就明白他不会那么做了。
协助警方的事,是从降谷先生那里听说的。对峙时就感觉到了,他在It相关领域非常擅长,警方似乎也相当倚重他。
───陪我聊聊呗。
回想起刚才在耳边听到的话。
倒也没说什么可怕的事,也没被威胁。他似乎也没有要伤害兰的意思,单从字面看,只是普通地被邀谈话而已。但六年前那不堪回首的记忆瞬间复苏,我只能反射性地点了头。
而且把兰一个人留下也让人担心,不过平加那边似乎也有伴。六年前的记忆,那确实是——太平洋浮标事件后,接触了柯南的女性。而且,在我还摸不清平加合作意图的时候,曾低头恳求过的人。作战会议时,也曾在远处守护着我们。
原以为那次作战成功后平加被隔离,她要么回归了普通生活,要么参与了国际刑警组织的新计划,没想到还在一起。而且竟然在这种地方碰上。
因为自己也常被说在这“方面”迟钝,所以完全没预料到会是这种展开。
“哟,工藤新一。现在可以用这名字叫你了吧?”
“…………可以是可以。你搞什么啊?”
回想起来,这家伙自从六年前在太平洋浮标对柯南说出“工藤新一”之后,就再没提过这个名字。作战会议时也交谈过几次,但从未试图向周围泄露这件事。
即使身体恢复原状后,表现出“果然如此”反应的,也仅限于原本就预想到的那几个人,所以这家伙获得的“江户川柯南=工藤新一”这个情报,应该是严守在心,没有泄露给任何人。
“没什么特别的主意。就是想着碰见好久不见的熟人,顺便问问近况呗。”
“…………我们可没直接见过面吧。”
“啊?你纠结这个?……嘛,也对。不过电视上倒是看你挺精神的,实际怎么样我有点在意啊。”
平加又贼兮兮地笑着补充道:“特别是和那个小妞处得顺不顺啥的”。这性格真恶劣,真想再让兰踹他一脚看看。
“用不着你操心,我们处得好着呢。”
“嘿~。你们23左右了吧?都进展到同居了?”
“呜、啰嗦!跟你没关系吧!”
我们可是从很久以前就是青梅竹马,对彼此的事了如指掌。而且成为恋人后也快六年了。各自大学毕业的时机,也决定迈向新阶段。虽然彼此的父母都结婚早,但我们决定按自己的步调前进。
“你就为说这些特意把我拽出来的?我要回去了。”
确实,刚才在各种家电间穿梭讨论……虽然是重要的过程但非常耗费时间和精力,老实说我有点无聊了。不过被这家伙一叫倒是清醒了不少。想着快点回到兰身边好好提意见,早点回家吧。正这么想着准备离开。
“等等。有点事想问问你这和女朋友如胶似漆的工藤新一。”
然而,他不让走。嘎吱嘎吱——仿佛能听到这种声音般的力道,抓住了我试图离去的肩膀。
“…………干、干嘛啊”
“你们俩,到什么地步了?”
从男人口中,蹦出了意想不到的提问。实在太出乎意料,尽管店里还有别人,我还是不由得大声叫了出来。
“哈!?!?”
“虽然不知道你们交往多久了。但既然要同居了,说明进展挺快了吧?”
抓着肩膀的强力,硬生生把我拖回了原地。真想立刻从这里逃走抓住兰的手冲出店门,但肩膀被捏得手指都快陷进去了,动弹不得。
“进、进进进进进展,指、指什么”
“啊?就接吻啊做”
“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慌乱地尖声叫起来,平加却满不在乎地回答。不想让他全说出来,我不由得再次大叫。看到稍远处的人也朝这边看了过来。
“喂,住手,这可是公共场所。”
“这么小声谁听得见。本来就够吵了。再说你的声音才吵死人。”
听到我大叫而瞥向这边的人,似乎已失去兴趣,回到了自己的购物中。
但更重要的是。从平加嘴里蹦出来的问题,实在太下流了。我们关系没好到聊这个,即使是再亲近的人,没有特别原因也不会提这种话题。更何况,我根本没义务告诉他。
“…………这是隐私吧。”
“哼~嗯,这样啊。那我要是认真起来,把你手机信息全扒出来给那小妞看也行哦?搜索记录啥的。”
看他掏出手机的样子,我脊背发凉。这家伙可是篡改监控录像、制作伪造视频、设置各种后门的老手。虽然完全不知道他会怎么做,但有种“这家伙说不定真干得出来”的莫名恐惧感。
“你、你这家伙!就是因为你可能真干得出来才吓人啊!”
“知道就快说。我又没叫你事无巨细全交代。”
与我拼命的样子相反,那家伙用平静的语调说着,收起了手机。
明白抵抗也没用,我死心坦白了。
“………………那、那个,都交往了,当然,会做啊。”
只让这家伙能听见的音量,小声说道。重新说出口真是羞死人了。最近都没尝过这种羞耻感了,抱着脑袋感受着久违的滋味。
以为听了我的话他会满意,结果这性格恶劣的男人又补了一刀。
“……………嘿~?那是你主动邀请的?”
“喂!你问的我都答了!”
“嘛,无所谓啦。要是没什么亏心记录,那也没啥好怕的吧。”
“等等!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稍微想顶撞一下,他就咧嘴笑着,像炫耀似的又掏出手机。想到凭那手机和这家伙的能力,我的隐私可能轻易被扒个精光,我拼命阻止。
羞耻感比刚才更甚,但想到不回答这拷问会一直持续,反而有种破罐子破摔想快点解脱的心情。第二次举起白旗,我回答了。
“……………就是那种氛围……当然,也有我主动的时候啦……”
回想起“那种氛围”,脸上瞬间充血。讨厌起自己居然在大白天想这种事。不过都怪这个坏心眼的家伙。
下流问题都答了两个了,够了吧。这么想着偷瞄那家伙的样子,却发现刚才揶揄的眼神不知去哪了,那眼神冷得惊人。
“………………小鬼。”
“哈啊!?我都答了你还想怎样!再说我早就成年了好吗!”
对着咂嘴般低语的他,我发出最大的抗议。都被威胁着问出来了,还答了两个问题,居然得到这种对待。不如说我才该是这种反应吧。
刚才轻松的气氛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家伙无比怨恨地瞪着我。
“在我眼里就是小鬼。好好相处吧。”
他随意地挥挥手,那动作怎么看都像在赶人,然后朝来的通道走去。
强行把我带来,唐突地踏足隐私提问,甚至用威胁逼我不得不回答,答完了又心情不好地走了。
时间不过几分钟的这场审问——拷问,让我的精神疲惫不堪。
要是刚才,还能转换心情认真参与购物,但现在看来是没戏了。只想快点回家。
这么想着,正打算回兰那边,却感到脚步异常沉重,一个疑问忽然浮现。
(那种问题,那种反应…………假的吧,那个平加居然?)
那个蛮横、暴躁、性急、嘴臭、暴力又忠于自己欲望的男人。
难道说对那位女性——还没能踏出那一步?
(不,等等……那家伙……真是平加吗……?)
一瞬间甚至想,会不会只是长相、身高、体型、声音和性格都酷似的另一个人——但刚才最初的对话内容,明确告诉我那就是他本人。
即便如此,从提问内容和反应推测出的那家伙的现状,与我印象中的他相去甚远。
这时,看到稍远处,平加对那位女性搭话了。那女性大概是和兰交换了联系方式吧,拿着手机轻轻挥手,目光重新投向排列着众多咖啡机的货架,大概要继续购物了。
平加也跟在她旁边,东拉西扯地说着什么,但我注意到他时不时会偷瞄那位女性。
虽然常被人说在“那方面”迟钝。
(那家伙居然会露出那种表情?)
连迟钝的我都看出来了,可见相当明显。
或许我自己,也常常那样看着兰吧。第一次意识到,在外人看来竟是如此明显。
(那就是所谓的“怜爱”吧?)
那眼神温柔得让我再次怀疑——那真的不是平加吗——与我记忆中的他判若两人。
让她变成那样的,毫无疑问是她身边的那位女性吧。
虽然轮不到我说,我们也不是那种关系。倒不如说苦涩的回忆占了压倒性多数——
(希望顺利啊,平加。)
这么想着,我也迈步走向等待我的人。
总是让她等着,今天必须好好两人一起选才行。
看到走近的动静而开心笑着的兰,我轻轻抬手,回以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