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长佑与崔景喝到半夜,越聊越是起劲,若不是担忧喝醉了明日起不来,耽搁了崔姒出嫁,他们能促膝长谈直到天明。
崔姒将一本看了一半的书册折好一角,放入一个箱子之中。
外面寒风簌簌,屋内灯烛摇曳,那白皙的人宫灯映在她的侧脸上,衬得她的脸色白皙安静。
松绿撩起挡风的卷帘,从门外走了进来,带来了外面的风霜。
她搓了搓手,然后捧着一个小罐子上前去,最后递到崔姒面前。
“娘子,你猜这是什么东西?”
崔姒抬眼,见她眉眼之中满是笑意,无奈摇头:“你又从哪儿得了什么好东西?你需要这几日用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娘子放心,婢子和胭脂都收拾好了。”松绿答了一句,都嘀嘀咕咕,“娘子都不猜猜,罢了罢了,娘子,你看,是暖身丸,这几日娘子觉得冷,江先生便做了这些暖身丸,吃一颗就好些了。“
崔姒见她打开绘着初雪红梅的小罐子,里面放着的是一颗颗如同小指一样大小的药丸子,闻起来的时候,似乎还闻到了蜂蜜的味道。
另外小罐子里还折放着一张纸上。
松绿冲着她挑眉,示意她拿出来看看。
崔姒伸手接过小罐子,放在身边的案几上,伸手拿出里面的纸张:“我倒是不知晓你什么时候变成江先生的信使了。”
松绿狡辩:“什么江先生的信使,便是信使,婢子也是娘子的,娘子乐意看江先生的信,愿意收江先生的东西,婢子才拿的。”
崔姒笑了起来:“对对,你最忠心,便是做信使,也是做我的信使。”
松绿闻言,立刻得意得尾巴都翘起来了,见胭脂端着一盆温水进来,还炫耀道:“听见了没有,娘子说,我才是最忠心的。”
胭脂都懒得与她争辩:“试试,你最忠心,行了吧。”
说什么笑话呢,她们是崔姒的贴身侍女,且不说跟着主子才能安稳长久,便是从小到大的情分,也不可能不忠心啊。
就两个人,还分一个第一第二,真是闲的。
“若是闲着没事,多读几本书,多认几个字。”
“你嫌弃我识字不多?”
“我说的是事实,何来嫌弃?”
崔姒无奈听着两人拌嘴,将那一张纸张打开,映入眼帘的,是她已经熟悉的字眼。
冬日不胜寒,秘制小香丸。
崔姒看了,噗哧一下就笑了起来。
可以想象,江辞年是如何端坐于书案前,写出这么一个打油诗。
诗好不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看着开心就好了。
“你们说,这人啊,是不是遇见对的人,日子才过得欢喜。”
两世红尘,尤其是上一世,她经历过太多,也遭到了那样的背叛,对于男女之情爱,她其实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也没什么期望。
就像是她自己所说的,她心中男女情爱的高楼,已经是一片断瓦残垣。
而今剩下的,只是想寻一个合适的人,安安稳稳地过完这辈子。
可她与江辞年相处时,总觉得身心宁静安稳,岁月安好,偶尔惊鸿一瞥,她心中也有很多的触动。
再然后就是,她心情不好的时候,总是在他那里得到安宁,像是这俗世红尘落在她心上的尘埃,都被他尽数抹去,还归她明净清静。
所以,便是发生了百里伯琴的事情,她还是想和他一起走下去。
人生不可能尽数圆满无暇,她只需要抓住大部分她最在意的就好了,余下的边边角角,随着日子的过去,那都将会如同衣袖上抖落的尘埃一样,无声无息消散。
“那是当然。”松绿识字不多,道理却是一套一套的,“若是遇见不对的人,夫妻哪里能和谐,成日争吵闹腾,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江先生就很好啦,娘子不开心的时候,他总能让娘子开心。”
崔姒笑了起来:“你说得对,你家江先生最好。”
“娘子,是你家的。”
“好好好,我家的。”崔姒将那一张薄薄的纸张折好重新放回罐子里,捏了一颗药丸,闻了闻,吃了一颗,没一会儿,便觉得有些受冷的手脚便一点一点地暖和了起来。
夜里躺下睡觉的时候,也是浑身舒泰,一夜睡到天明。
......
“我最后再问你一次,当真要娶崔六娘?”百里伯琴半边脸隐在黑暗之中,眉心的朱砂痣越发明艳,带着一些妖冶的红。
“要娶。”江辞年语气肯定,先前他也犹豫忐忑过,怕百里伯琴因为他的事情出事,怕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连累到崔姒。
可正如崔姒所言,她是崔氏女,又是北燕王姬,谁敢对她如何,谁敢有本事对她如何。
将来会发生什么,他不知,但他们携手一同走下去,遇见问题再解决就是了。
而且明日就是大婚了,他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反悔转身离开。
“师父,您放心吧,无论遇见什么事,我与六娘都是不怕的,若是真的遇见了不能解决的,我到时候再与她分开,绝不拖累她。”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
“也罢,既然你这么想,那就娶吧。”百里伯琴挥了挥手,让他下去,“回去歇着吧,明日还得去迎亲。”
“那师父,明日婚仪的时候......”
“我已经宣告世人,你并非我药王谷的人,明日我不好再出面了,不过你放心,我让人准备了你父母的牌位,到时候你们拜这两位就是了。”
“成亲第二日,敬我一杯茶,也算是认了我这个长辈。”
江辞年点头同意:“既然师父都这么说,我都听您的。”
百里伯琴感慨:“你父亲若是知晓你遇见了要娶的人,要成家了,心里或许会很欣慰,我也总算没辜负他的托付,将你养大成人。”
江辞年有些好奇,问他:“我父亲,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他?”百里伯琴想了想,“他大约是世间上最仁德贤明之人,虚怀若谷,光风霁月,若是他还在,或许这世间的一切,就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