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棉签蘸掉创面渗出的组织液,医生指尖因用力按压棉签而发白,“建议立刻送医院,现在每延迟一分钟猝死风险上升0.3%。”
月光掠过江凛痉挛的下颌,他抓起酒精瓶浇向抠出血的手掌,剧痛催出嘶哑的追问,“他会挺过去的……对吧?”
咔嗒——
急救箱扣合声在死寂中炸响——没人敢接这话茬。
金属搭扣弹回的震颤还未消散,救护车顶灯刺目的红光已切开出租屋月光。
担架轮撞开急诊室气密门的刹那,无影灯惨白的光瀑倾泻而下。
“心室早搏每分钟32次!”
护士剪开病号服的裂帛声里,监护仪爆出锐鸣。
三条蓝白电击痕在强光下狰狞暴突,横贯腰椎的最新灼伤随呼吸涌出血沫。
心内科主任的听诊器滑过肋间:“窦性心律不齐伴St段抬高,立刻注射胺碘酮。”
神经科医师扳直裴砚忱抽搐的右腿:“膝跳反射消失,L4-L5神经根永久损伤。”
江凛染血的拳头砸在消防栓玻璃上,裂纹蛛网般蔓延:“让他活过来!无论如何让他给我活过来!”
“患者出现室颤前兆!”
心电监护突然拉出锯齿波,“准备除颤仪!”
电极片撕离胸口的滋啦声里,裴砚忱瘫软的身体在床垫上弹起。
江凛猛地攥住他冰冷的手腕,监测环显示脉搏弱得只剩42次\/分。
“阿忱,求求你撑住!”
江凛齿缝间挤出这句话时,除颤仪正充能至200焦耳。
护士突然惊呼:“血压测不到了!”
沾着血和酒精的指尖陷进裴砚忱冰冷的颈窝,搏动弱得像要断线的蛛丝。
江凛在濒死的颤动里听见五年前海浪声中的誓言,喉骨发出断裂般的呜咽:“阿忱我认输……”
他染血的前额重重磕在除颤仪边角,金属棱角割开皮肉也浑然不觉,“你活下来,我滚得远远的。”
胶管里流动的胺碘酮泛着鬼火般的蓝光,江凛突然抓起裴砚忱瘫软的手按在自己裂开的额头上:“姜映雪没死!”
心电监护的尖啸声中,他嘶吼着压过机械哀鸣,“我是把她从婚礼现场带到了江边……但我把她推到江堤就收了手!”
温热的血混着泪砸在裴砚忱锁骨焦黑的电流斑上,“她在墨尔本开画廊……你要还想娶……”
“室颤!离床!”
除颤仪充能的蜂鸣震碎了他的尾音。
江凛发疯似的用身体压住裴砚忱抽搐的腿,犬齿咬穿下唇的血滴进对方干裂的唇缝:“想想裴砚南!”
他嘶哑的咆哮在电极片粘贴的滋啦声里变了调,“谢家那孩子还躺在IcU等奇迹……你如果出了事,你让他怎么办?”
电极板灼烤胸口的焦糊味弥漫开来时,江凛突然俯身含住裴砚忱的耳垂——五年前这人醉酒撒娇时最爱咬这里:“你爸妈会把对你的所有期待与压力转到裴砚南身上,他们养你就像驯一把刀,现在刀折了,自然要换把新的 !”
他尝到自己血泪的咸腥,犬齿咬破下唇,血珠坠进裴砚忱敞开的领口:“求你……睁开眼睛,你忍心让他变成下一个被逼无奈的傀儡? ”
喉间滚着哽咽,江凛抵住他冰凉的额头:“长这么大我只有两次怕到骨头缝发冷……”
“第一次是五年前暴雨夜,你发现我是江家人的身份,站在雨里砸了订婚戒指——你说‘江凛,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不要再遇见你 ’。”
“第二次就是此刻。”
除颤仪电极贴上胸口的瞬间,他听见自己椎骨寸裂的声音:“若你心跳停了,我这颗还跳动的心脏……也就随你而去了!”
滴!滴!滴!
心电监护突然爆出连贯的蜂鸣。
“有脉搏了!”
护士的喊声穿透白噪音。
江凛怔怔看着屏幕上跃动的绿波,沾满血的手却痉挛着缩回——仿佛方才贴在裴砚忱皮肤上的每寸指纹,都是烙在对方人生的犯罪证据。
……
S市医院
冷白光晕漫过走廊瓷砖,空气里浮动着消毒水的锐利气息。
护士长轻叩VIp室门,向秦予安躬身时语调如精密仪器般节制:“秦先生,桡神经吻合术即将开始,已为您调节至最适温湿度。”
她余光掠过静立墙边的顾琛,补充道:“史密斯教授团队正在做显微器械灭菌准备,转运过程如有不适请即刻示意。”
门合拢的轻响尚未散尽,顾琛已攥住秦予安未受伤的右手腕——他指尖冰凉,掌心却洇出汗意:“别听那些预后数据,史密斯是全球顶尖的神经外科专家,他主刀的显微吻合术成功率……”
“我不担心成功率。”
秦予安打断他,右手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左腕纱布。
晨光勾勒出他苍白的下颌线,也映亮顾琛眼下的青黑——那是他熬了半夜查阅桡神经损伤病例留下的痕迹,更藏着不敢宣之于口的恐惧:他害怕若这只手永久垂腕,秦予安还会以残破为由将他推回安全距离。
毕竟五岁那年蜷在衣橱里听见母亲割腕的血滴声后,他早已将“靠近即背叛”烙进骨髓。
上午9:55
当护士推着转运床滑进门,秦予安突然拽住顾琛的衣角。
金属轮毂碾过地砖的轧轧声中,他沉默着任人扶上推床,却在床身启动刹那猛然扣住顾琛的手腕:“顾先生!”
顶灯在他瞳孔里碎成金箔,而声音如手术刀划开消毒空气:“听着…… ”
他五指深陷进对方绷紧的肌腱,字句钉进两人摇摇欲坠的防线,“不管这只手还能不能握紧东西,我都不会再推开你。我知道你在怕什么。 ”
推床骤然停滞。
顾琛的呼吸凝滞在喉间——原来秦予安早已窥见他精心掩饰的溃堤:那些深夜检索的术后康复文献,那些清晨假装晨会实则咨询康复专家的通话,全被对方收进眼底。
感应门向两侧滑开,秦予安被推向无影灯下的战场,顾琛踉跄追着移动的床沿,身影被拉长在冷光里。
门闭合前的最后一隙,他看见秦予安被蓝色无菌帽压住的额发下,那双惯于封冻湖水的眼睛,竟为他裂开一道灼热的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