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说越气,胸膛起伏,看着谢清风那欲言又止的模样更是心头火起,“罢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好自为之,办好你的差事去吧!”
说罢,郑光中再不愿多言,重重一甩袖袍大步离去。
他自以为与谢清风私交甚笃,他这厮要推出报纸这等大事,起码得事先与他透个口风好应对才是。
没想到在殿上就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好他个谢清风,如今也沾惹了那等倚仗圣意、不顾旧情的习气。
虽然他快到半退的年纪,也不怎么管事情了,可他还没死呢!
谢清风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最后也是无奈垂下,他苦笑了下,完咯,郑老头生气了。
郑光中的性子就是这样的,有点刚正不阿的感觉,若事先与他通气,以他对言路尊严的看重必然拍案而起,不仅会与自己激烈争执,恐怕真会提前串联都察院御史在今日朝会上拼死力谏,将《京报》批得一无是处,让他和萧云舒都下不来台。
今日打他个措手不及是正好的,毕竟他们突然收到报纸的消息,都还没有准备好措辞什么的。
要是让他们准备好了,以那群言官的嘴皮子,届时场面只会更难收拾,而《京报》之事恐怕也要横生枝节。
刚才萧云舒离开得那么快也是存了一点怕别人反驳的心思,想赶紧推进报纸一事。
“只能事后再寻机会,慢慢解释了。”这报纸反正又不是冲着打压言路去的,谢清风揉了揉眉心,朝堂之事,往往就是这样公私难两全的。
开弓没有回头箭。
自那日朝会后,大半年光景悠悠而过。
谢清风依旧是那个温文尔雅的国子监祭酒,按时点卯,处理监内事务,偶尔参与经筵,言行举止与往常无异。
被陛下亲口赋予重任的《京报》,仿佛石沉大海,再未在大朝会中被他提起。
起初,还有言官或好奇的同僚旁敲侧击,谢清风只以:尚在筹划,千头万绪什么的给含糊应对,神色间不见急切反倒有种钻研学问般的沉静。
次数一多,大家便也失了兴致。
朝堂之上,每日都有新的风波,新的议题。
渐渐地,谢清风办报一事也就成了茶余饭后一则无人再提的旧闻,甚至带上了几分揶揄的色彩。
“谢祭酒到底是在国子监呆久了,实务非其所长啊。”
“怕是明知不可为,便以拖延搪塞,陛下总不好因他办不成一份报纸而治罪吧?”
“新事物哪那么好推?不过是一时新鲜罢了。”
“依我看不一定,当年那明算科现在不也推行得好好的吗?”
立刻有人反驳道,“这怎么能一样?明算科又不要他出钱。”
是的,虽然那日萧云舒说办报的钱让户部给钱,但大家都知道钱益谦可是个铁公鸡,就算皇上答应了,找户部要拨款也不是简单的事情。
再加上前些日子金蒙国又他娘的蠢蠢欲动,和岐国也有点想参与搞事的感觉,边境的支出一下子大了不老少,从户部要钱简直比登天还难。
钱益谦就一句话,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要钱可以,先走程序,等排到你的时候,自然拨付,那个时候都不知道过了几年了。
这半年来,陛下雄心勃勃推行的好几项新政,无论是水利修缮还是官仓补足,十有八九都卡在了户部这一关,最后都黄了。
虽然说谢清风可以先从京城开始尝试,只是印个几百份报纸并不要多少钱,但这个口子一旦开了,后面就停不下来了。
先是京城,再是各州府。
之前听谢清风的奏折上写着什么,要普及到镇,现在纸张又那么贵,谢清风一个两袖清风的国子监祭酒,有多少钱够他折腾的?总不能拿自己家里的钱贴进去吧?
因此,当谢清风这边迟迟没有动静时,所有人都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钱的问题。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谢祭酒虽有才,奈何囊中羞涩。”
“没有钱,拿什么买纸?请什么工匠?印刷开模可是烧钱的玩意儿!”
“看来这《京报》怕是真要夭折在钱上了,可惜了谢大人一番谋划。”
“也未必是坏事,此物若成,于我等未必是福.....”
各种议论在私底下流传,同情者有之,幸灾乐祸者亦有之。
大家都认定了,谢清风是被钱给困住了。
甚至有人开始猜测,他何时会向陛下上表陈情困难,请求延缓或者撤销此议。
然而让他们觉得惊奇的是,中秋过后没几日,京城的大街小巷里突然冒出了七八个穿着青色短打的汉子。
他们肩上挎着木盒,手里举着几张薄薄的纸,扯着嗓子大声吆喝起来:“卖报咯!卖《京报》咯!三文钱一张,有陛下御笔题名,有六部新政解读!”
“《京报》新鲜出炉咯!里面还有李学士的美文,还有谢祭酒写的故事,好看又有用!”
吆喝声此起彼伏,很快吸引了早起的百姓。
有人好奇地围上来指着汉子手里的纸问:“真有陛下题名?”
汉子连忙展开一张,只见最顶端印着苍劲有力的“京报”二字,旁边还小字标注着:御笔。
下面分了几栏,一栏写着户部田亩减税令详解,一栏印着工部漕运修缮进度......
京城的百姓还是有许多人识得字的,没有人敢假冒御笔,看到这两个字的时候,那老汉激动得要命,从怀里摸出三文钱,“给我来一张!我要拿回去给我那读书的孙子看看,让他也见识见识皇上的墨宝!”
御笔题名的噱头与三文钱的低价吸引着越来越多的百姓。
好奇、敬畏,亦或是单纯想沾沾皇气的心理,驱使着人们纷纷掏出铜钱。
第一批印量本就不多的《京报》在噼里啪啦一阵喧闹后,很快便被抢购一空。
京城的消息本就几乎透明,更别说这种比较轰动的事情了,京报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朝臣们的耳朵里。
然而,与市井的热情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都察院言官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