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拉看着谭威眼中的决绝,知道再说下去也无济于事,叹了口气,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试图掩饰自己的无奈:
“总督阁下的意思,我会如实转达给可萨翰海,只是希望您能再考虑考虑,或许还有更好的方式来了结恩怨。”
。。。
“考虑?”
谭威冷哼一声。
“我考虑的是如何给死去的弟兄和百姓一个交代,不是如何放过那些死人。”
他站起身,走到帐门口,望着外面操练的士兵玩味道。
“可萨人要是识相,就乖乖放下武器投降,否则我不介意让蓝池城变成死城。”迪拉也跟着站起身,脸上没了之前的从容,显得有些局促。
“既然如此,我这个中人也尽力了。”
迪拉拱了拱手,站在原地,谭威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
“回去告诉可萨翰海,想受降可以,得答应我四个条件。”
迪拉连忙俯身倾听,手里的纸笔已经准备好了,看来相当专业。
“第一,可萨人必须退出固原,包括城外二十里的范围,那里以后归大明管辖。” 谭威伸出一根手指,眉眼犀利。
“这是底线,没得商量。”
固原是西北咽喉,绝不能再让可萨人染指。
迪拉鹅毛笔尖一顿,在纸上记下这一条,心里已经觉得有些棘手。
“第二,无偿提供五千匹战马,而且从明年开始,每年得给朝廷供一千匹。”
谭威伸出第二根手指,语气没有丝毫波澜。联军骑兵急需补充战马,这正好是个机会,既削弱可萨人的实力,又能增强自身战力。
五千匹战马可不是小数目,可萨部就算不掏老本,也得伤筋动骨。
“第三,可萨军必须接受圭圣军的调遣,以后朝廷有令,他们得像圭圣军一样听令行事。”
谭威要求得这一条是要彻底掌控可萨人的武装,为今后做好铺垫。迪拉握着笔的手微颤,这几乎是要让可萨人交出全部兵权,可萨翰海能答应吗?
“第四,必须保障大明商人在清河畔自由经商,沿途赋税全免,谁要是敢刁难,就是跟联军过不去。”
谭威伸出第四根手指,扫过迪拉那藏满心思得眼珠。
“这不仅是为了通商,更是为了让可萨人学会跟汉人和平相处。”
谭威抿了抿嘴,给出最后的总结:
“只要答应这些,联军会放过塘州,退出清河,并且朝廷会承认可萨翰海是可萨人的首领,以后他就是大明册封的可萨汗。”
迪拉放下笔,额头上已经渗出细汗,他还是按照中间人身份提醒道:
“总督阁下,这些条件是不是太苛刻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解释道。
“蓝池城对可萨人意义重大,那是他们的祖地,要是真破了城,怕是会结下死仇,对这些谈判条件的遵守会打折扣。”
谭威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语气冷淡:
“维护谈判条件的从来不是承诺,而是武力!”
他抬眼看向迪拉,眼神里带着几分深意。
“破城是给他们一个教训,让他们知道背叛大明的代价。可要是可萨翰海真心归降,事后我会下令交还蓝池城,只要他们以后安分守己,祖地还是他们的。”
随后又话锋一转,提到了固原的重要性:
“你以为我真在乎蓝池城那点地方?固原才是关键,占据那里,就能和甘西形成犄角之势,整个西北的防务都会稳固得多。可萨人要是识相,就该明白,吃不下的就得赶紧吐出来。”
迪拉沉默了,他知道谭威说的是实话。固原的战略地位对于大明远比蓝池城重要,可萨人退出那里,确实能让大明安心不少。他叹了口气:
“我会把总督的意思如实转告可萨翰海,只是。。。”
身为商人,他还想争取点什么。
“没什么只是。”
谭威直接打断他。
“要么答应,要么可萨亡族。联军耗得起,就看可萨人能不能耗得起了。”
迪拉不敢再多说,躬身行礼后,带着谭威的条件匆匆返回塘州,一日后到达卡萨瀚海牙帐。
可萨翰海正在帐内焦躁地踱步,见他回来,立刻迎上去:
“怎么样?谭威答应了吗?”
迪拉把四个条件一一说来,可萨翰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他竟然要我们退出固原?还要五千匹战马?”
他猛地一脚踹翻了身边的案几,马奶酒洒了一地。
“蓝池城可是我们的祖地,他说破就要破?”
迪拉小心翼翼地劝道:
“大人息怒,谭威说了,破城只是教训,事后会还给我们。而且他承诺承认您是可萨人的首领,这对您来说。。。”
。。。
“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可萨翰海怒吼着打断他,心里却掀起了别的念头,从感情上来说,蓝池城是可萨人的根,祖祖辈辈的骨灰都埋在那里,被明军攻破简直是奇耻大辱。
可理智告诉他,谭威的条件其实可以接受,退出固原虽然心疼,但保住了大部分实力。
战马虽多,每年几千匹的数量还能承受,接受调遣不过是表面功夫,真到了关键时刻,谁听谁的还不一定,保障商人经商,甚至能让可萨人换些粮食和布匹。
更让他心动的是,一旦蓝池城被破,可萨勃勃必然活不成,到时候他就能名正言顺地接手可萨巴图留下的名号和势力。
这些年他一直被可萨巴图压一头,如今终于有机会掌控整个可萨人,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了。
可萨翰海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感情上他恨不得立刻提兵杀向蓝池城,跟联军拼个你死我活。
可理智上,他清楚这是最好的选择。只要忍过这一时,就能换来长久的安稳,甚至能借机壮大自己的势力。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他喃喃自语着,在帐内来回踱步,牛皮靴踩在酒渍上发出黏腻的声响。可萨瀚海让人安排迪拉下去休息,临出大帐时迪拉看了可萨瀚海一眼,他看的出可萨翰海内心的天平正在剧烈摇摆。
迪拉走后可萨翰海猛地停下来回踱步的脚步,目光复杂地望向蓝池城的方向,祖地被破的屈辱像针一样扎在心上,但掌控整个可萨人的诱惑又像磁石一样吸引着他。
他想起可萨巴图生前对自己的轻视,想起那些只认狼汗名号的旧部,只要能借着这个机会把他们彻底拉拢过来,这点屈辱又算得了什么?
“谭威。。。算你狠。”
就这样反复考虑了整整一夜,帐外的天色泛起鱼肚白时,可萨翰海终于停下踱步,眼神里的犹豫被决绝取代。
“通知迪拉,我接受谭威的条件。”
他对着亲卫下令,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兴奋。
亲卫领命而去,可萨翰海走到案前,点燃三炷香,插在简陋的香炉里。袅袅青烟中,他双手合十,低声念起了可萨部族的经文。
经文晦涩难懂,却能让他纷乱的心绪渐渐平复。
“可萨巴图啊可萨巴图,你当年暗算可萨烜赫,夺了狼汗之位,如今落得这般下场,真是自食其果。”
他喃喃自语,语气里带着几分快意,又有几分唏嘘。若不是可萨巴图野心太大,执意要攻打营州,可萨部族何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念完经文,可萨翰海脸上的不安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狠厉。他对着帐外喊道:
“把那些可萨巴图的亲信带上来!”
很快二十多个被捆绑着的人被押了进来,他们都是可萨巴图的心腹,平日里仗着狼汗的威势,没少给自己使绊子。
“你们这些人,狼汗战死,你们还有脸回来,早就该死了。”
可萨翰海眼神凌厉地扫过他们。
“给我拖出去,活埋了!”
这些人吓得魂飞魄散,哭喊着求饶,却被亲卫们堵住嘴,像拖死狗一样拖了出去。可萨翰海听着外面传来的闷响,脸上没有丝毫动容。
这还不够,他又对着另一个亲卫吩咐:
“之前让你们监视的那七个人,找个机会,处理干净,别留下痕迹。”
那七人是可萨巴图旧部里的老人,不除掉他们,自己很难真正掌控那两千多名接收过来的精锐。
亲卫领命而去,可萨翰海走到帐外,望着外面操练的士兵,心里稍稍安定了些。只要除掉这些障碍,那两千精锐就能彻底为己所用,再加上自己原有的兵力,就算接受圭圣军的调遣,也未必没有翻身的机会。
谭威和可萨瀚海在隔空谈判条件,与此同时,吉州境内突然出现了一支神秘的人马。
他们没有任何标志,行动诡异,专挑内附蒙人的村庄下手,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熊熊烈火吞噬了一个个村庄,染红了吉州的天空。
内附蒙人在吉州已经生活了好些年,早已不是纯粹的游牧民族,而是半牧半耕,人口也渐渐多了起来。
面对突如其来的袭击,他们自发组织起来抵抗,拿起锄头、弯刀,甚至少数几杆破旧的火铳,试图保卫自己的家园。
然而他们的抵抗在神秘人马面前,显得如此不堪一击。神秘人马的报复更加凶狠,不仅烧毁了更多的房屋,还杀害了更多的老弱妇孺。
吉州主官包哈尔接到消息时,起初以为只是些流窜的盗贼,没太放在心上。直到接连收到十几个村庄被焚毁的报告,他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连忙派出一千名士兵,分成四路前去清剿。
士兵们信心满满地出发,却很快就陷入了困境。那支神秘人马的战马异常迅捷,跑得比他们最快的骑兵还要快。
而且他们狡猾得很,从不与官军正面交锋,总是利用熟悉的地形打游击。官军追到东边,他们就跑到西边。
官军刚扎下营寨,他们就偷袭粮队,等到官军准备合围,他们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四路清剿的队伍都铩羽而归,不仅没能消灭对方,反而损兵折将,士气低落。
“这些人太狡猾了,马又快,我们根本抓不住他们。”
一个队长沮丧地向包哈尔报告,包哈尔坐在案前,也是烦的受不了,心里充满了疑惑。这支部队的战斗力远超一般的流窜盗贼,行动又如此诡异,不像是普通的贼寇。
“难道是其他部族的人故意来捣乱?”
他暗自思忖,却想不出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吉州境内如此放肆。他望着地图上被标记出的一个个受害村庄,心里清楚,无论如何这样下去都不是办法。
之后几天吉州军的清剿行动不仅毫无进展,反而接连受挫,坏消息像雪片一样传到主官包尔哈的帐中。
一支人马在深夜扎营时,遭到神秘强盗的突袭,睡梦中的士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砍倒在营帐里,整支队伍全军覆灭,连个报信的都没留下。
另一队在进山搜索时,刚走到一条山沟,就被头顶滚落的巨石埋葬,惨叫声在山谷里回荡了许久,最后只剩下一片死寂。
剩余的两队人马吸取教训,不敢再深入山林,打算渡河返回,却没想到在河中央遭到伏击。
箭矢从两岸射来,船桨被打断,船体被凿穿,士兵们纷纷落入水中,会水的拼命往岸边游,却被岸上的强盗砍杀,不会水的只能在水里挣扎,很快就没了动静。最后只有少数人拼死逃回,个个带伤,惊魂未定。
“废物!一群废物!”
包尔哈看着述案在帐内怒吼,一脚踹翻了案几,上面的茶杯摔得粉碎。看着跪在地上的几个幸存衙将,眼里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
“一千人出去,回来的还不到三百,你们还有脸见我?”
衙将们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抬。包尔哈拔出腰间的长刀,寒光一闪,几个将领的人头就滚落在地。
“把他们的尸体挂在城门上,让所有人都看看,这就是办事不力的下场!”
他对着亲卫吼道,声音里满是戾气。
杀了将领,包尔哈的怒火依旧未消,他对着传令兵又下令:
“传我命令,命马军将军博华离率领两千兵马,务必把那些强盗剿灭!”
他就不信,两千精锐还对付不了一群流寇。
博华离接到命令时,正在营中擦拭战马,这个博华离可不一般,他其实就是盐州之战后,被当作替死鬼的包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