颉永羌心中一震,徐悠的话如同一把钥匙,瞬间点醒了他,他明白徐悠这是在暗示自己认清立场,既然早已追随谭威,便该摒弃杂念,全力辅佐。
再多的担忧也无济于事,反而可能动摇军心,想通这一点后,他压下心中的顾虑,对着徐悠拱了拱手,借故说道:“徐兄所言极是,我这就去安排手下将士整理行装,确保撤退有序。”
说罢便转身匆匆离去,脚步比之前轻快了许多。
如今的圭圣军早已今非昔比,实力大增,单论作战部队,八军便有两万余人,加上一万多新营士兵,再辅以后勤辎重营、器具五营等辅助部队,总兵力约三万四千人。
更别提还有归顺的西藏亚利部和可萨勃勃所部,加起来足足四万多人。
这还不算那数万战力远超普通明军的预备役,这些预备役士兵虽未正式编入作战部队,却经过严格训练,随时能上阵杀敌。
如此规模的兵力,早已远超大明任何一个节镇,即便是镇守北疆的重兵集团,也难与之抗衡。
圭圣军的几位高级将领,看着部队日益壮大,心中对谭威的扩张欲望难免生出一丝异样感,毕竟这般不受朝廷节制的发展,在大明历史上极为罕见。
但转念一想,正是谭威的这份魄力,才让圭圣军从一支偏师成长为如今的劲旅,让他们这些将领有了施展抱负的舞台。
久而久之,众人也都在逐渐适应这种 “非常规” 的发展节奏,对谭威的决策愈发信服。
按照撤军计划,圭圣军将士先将清军骑手的尸体集中堆放在一处天然凹地中,随后浇上从西域找来的石油。
随着一声令下,火把扔入凹地,瞬间燃起熊熊大火,火焰冲天,浓烟滚滚。
处理完尸体后,艮军和坎军作为先头部队,率先沿黄河北岸返行,计划经黄河套南渡后西撤,最终退回羟县。
整个撤军路线经过精心规划,既能避开可能遭遇的满清追兵,又能借助黄河天险保障安全。
郝言作为静海军的老军士,如今已是圭圣军的军官,此次奉命率领百人骑兵队断后。
他们的任务不仅要掩埋焚尸后的灰烬,消除行军痕迹,还要策应前方的侦骑,确保大军撤退途中不被清军偷袭。
焚尸的气味浓烈刺鼻,让人难以忍受,郝言从怀中掏出一条带着奶味的围巾,这是出发前妻子塞给他的儿子的衣布围巾,他一直贴身收藏着。
他将围巾紧紧塞住鼻子,熟悉的奶味冲淡了部分难闻的气味,稍稍缓解了不适。
他勒住马缰,回头望了一眼燃烧的凹地,又看了看前方大军远去的背影,眼神坚定地对手下将士说:“都打起精神来!咱们断后责任重大,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将士们齐声应和,声音在空旷的草原上回荡。
郝言再次将儿子的奶味围巾按在鼻间,熟悉的奶香味萦绕鼻尖,让他心中泛起阵阵温情,离家出征时,三岁的儿子攥着这条围巾哭着不让他走,如今征战在外,这条围巾成了他唯一的慰藉。
可转头看向熊熊燃烧的尸体堆,他又忍不住心生不忍,那些虽为敌军,却也曾是鲜活的生命,如今却化作焦黑的残骸。
但他知战场无情,只能压下心中的复杂情绪,专注于断后任务。
这场大火因枯草和石油的加持燃烧得极为猛烈,火焰窜起数丈高,直到中午时分火势才渐渐变小,露出焦黑的尸骸。
郝言立刻下令:“动手掩埋!动作快些,务必清理干净!”
军士们纷纷拿起铁锹锄头,开始往凹地里填土。
干活时,抱怨声此起彼伏,一名年轻军士一边擦汗一边嘟囔:“直接烧了不就完了,何必还要费劲掩埋,手掌都磨出泡了!”
旁边的老兵叹道:“你懂什么,这么做肯定有道理,要么是为了掩盖痕迹,怕满清人发现咱们的踪迹;要么是怕泄露巨箭的秘密,毕竟西蜀连弩可是咱们的杀器。”
另有人补充道:“说不定也是为了防瘟疫,这么多尸体堆着容易滋生疫病,而且火葬也符合胡人的习俗,算是给他们留个体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下,铁锹碰撞泥土的 “砰砰” 声在草原上回荡。
就在这时,三组侦骑先后策马奔回,神色慌张地报信,第一组侦骑刚到便急声道:“队长!一支满清大军距此还有两时辰路程,正在快速逼近!”
郝言心中一紧,却仍沉声道:“知道了,继续监视!”
可没过多久,第二组侦骑返回,带来更紧急的消息:“敌军已逼近到不足五里!”
军士们闻言,手中的动作都加快了几分,脸上满是焦急。
郝言却依旧坚持:“必须埋完最后一块焦尸,不能留下任何破绽!”
他亲自上阵,和军士们一起将散落的焦尸推入凹地,又指挥众人割来周边的野草,厚厚地盖在新填上的泥土上,仔细抚平,确保从表面看不出任何掩埋痕迹。
直到最后一处痕迹被掩盖好,郝言才直起腰,揉了揉酸痛的腰肢。
就在这时,地面突然传来轻微的颤动,远处隐约传来满清骑兵的嘈杂声,马蹄声、呼喝声越来越近,追兵已近在咫尺!
“上马!快上马!”郝言厉声下令。
早已迫不及待的军士们如蒙大赦,纷纷收好手中的工具,迅速翻身上马,一个个神色紧张地握紧马缰。
郝言最后扫视了一眼掩埋现场,确认无误后,双腿一夹马腹,大喝一声:“跟我走!朝隐山方向奔逃!”
百人骑兵队如离弦之箭般朝着隐山疾驰而去,身后的满清前锋也已发现他们的踪迹,紧追不舍,马蹄声如雷鸣般响彻草原。
在远处的山坡上,齐尔朗正手持望远镜观察着战场动向,一名侥幸逃脱的清将查多狼狈地策马来到他面前,翻身下马跪倒在地,气喘吁吁地禀报:“将军!袭击我军的敌军至少有万人,而且配备了大量弩箭,战力极为强悍!”
齐尔朗眉头紧锁,放下望远镜深声道:“弩箭?草原诸部向来以弓箭见长,极少使用弩箭,看来这伙人绝非草原部族。”
他稍加思索,便得出结论,“能有如此规模且大量装备弩箭的,定是西北明军无疑!”
查多跪在地上,双手抱拳抵地,满脸不甘地请战:“将军!末将愿率三千骑兵追击那伙明军残部,定将他们斩尽杀绝,为阵亡的弟兄们报仇雪恨!”
齐尔朗却缓缓摆了摆手,语气冷淡中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严:“不必兴师动众,派一支百人队去与他们纠缠即可,无需为断后小队浪费主力。”
他心中清楚,郝言所率不过百人,追击只会延误大军进程,当务之急是按原计划掌控黄河套区域。
随后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扫向查多:“你率军追击合束族却遭明军全歼,四千骑兵折损大半,本应军法处置。念你侥幸逃脱带回关键情报,暂且降为百夫长戴罪立功,再敢有半分失误,定不轻饶!”
查多脸色瞬间惨白,额头渗出冷汗,却不敢有半句反驳,只能咬紧牙关叩首领命:“末将…… 遵命!”
处理完查多的处置事宜,齐尔朗带着他和一众核心将领来到昨夜的夜袭战场。
几名军士上前拨开表层覆盖的野草与新土,焦黑蜷曲的尸体残骸随即显露出来,空气中弥漫着焚烧后的刺鼻焦糊味,令人作呕。
随行的满清将领们见状,个个怒目园睁,拳头攥得咯咯作响,纷纷向前一步请战:“主子!狗明军竟敢在我大清域内如此嚣张,屠戮我八旗勇士!咱们应当立刻集结全军,踏破明国边关,杀到中原腹地报仇雪恨!”
愤怒的呐喊声此起彼伏,群情激愤,连周围的士兵都跟着呼喝起来,战场上空的气氛瞬间变得狂热。
面对众将的请战,齐尔朗却面色凝重地抬手压了压,眼中没有丝毫冲动,他心中藏着难以言说的深层顾虑。
如今清帝皇太极病体虚弱,常年卧病在床,连朝会都难以主持;多尔衮又在与明军的交战中战死沙场,满清上层瞬间陷入权力真空,各方势力早已蠢蠢欲动。
他所在的派系与阿达礼等宗室子弟早已觊觎最高权力,正伺机逼宫夺权;红白两旗的旗主也虎视眈眈,想要趁机掌控朝政主导权。
这种敏感时刻,本就不宜与明军展开大规模正面交战,否则一旦战事稍有不利,政敌定会借机发难,到时候他不仅军权难保,甚至可能身家性命都受到威胁。
此次他冒着内部压力调动四万大军出征,并非一开始就打算与明军决战。
只因谭威在蒙南缓冲区动作频率越来越高,一座座堡垒拔地而起,明军势力不断渗透;漠南、漠西的蒙古诸部见明军日渐强盛,态度也开始暧昧动摇,不再像以往那般对满清俯首帖耳。
他便想借着突袭羟县、营州的机会,一方面好好惩戒谭威所部明军,另一方面向蒙古诸部展示满清的军威,以此巩固自己在军中的权威,为后续的权力争夺增加筹码。
可万万没想到,先派去围奸合束族的四千骑兵,竟被明军设伏全歼,计划刚一开始就遭遇重大挫败,这让他心中隐隐泛起一丝不安。
想到这里,齐尔朗不由得对明军的战力刮目相看,连续两败满清军,这支明军绝非等闲之辈。
但他很快又恢复了自信,四万满清大军虽有半数是包衣附庸,战力稍逊,可剩下的两万正规八旗军战力强悍,再加上附庸部队的辅助,想要碾压西北明军依旧不在话下。
不能因为一次小小的挫败就动摇军心,必须按原计划推进,才能达成既定目标,遂令格希带一万骑兵为先锋横扫黄河套,主力依旧沿黄河北岸西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