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大堂内气氛陡然降至冰点。
左边脸还肿着的吴县知县吴为冷笑一声,用漏风的嘴说道:
“郝大人的品行端正,可当我等楷模,岂是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随意置喙的。
哦,我知道了唐大人,莫不以为人人都如你这般,靠改名换姓,背弃祖宗,认太监当干儿子换来的官位?”
他的冷笑话立时引起一众官吏低声嘲笑。
初时,无人知道唐辰的底细,一上来便被他的雷霆手段镇住。
尤其在徐阁老都退缩的情况下,更是无人敢招惹他。
但多半个月下来,随着各自派出打听消息,跑门路的下人传回来的消息汇总,苏丘官场现在对唐辰的底细不说知之甚详,但也大差不差。
尤其在听说他摒弃自己的姓,改拜了一位太监兄弟当干爹后,好了伤疤的一群人顿时升起轻视之心。
太监兄弟约等于太监。
这年头当太监干儿子的除了同样身残志坚的太监,还没那个要脸的读书人会上赶着给太监当儿子的。
他不要脸皮,圣人还要脸呢。
大堂之中的嘲笑声虽然低,但连成一片规模也是不小,嗡嗡的如蚊子哼哼,传入人的耳朵中甚是烦心。
赵钱李三人反手按着刀柄,怒视着那名吴知县,很想问问他到底是何人部将,为何如此勇猛,怎么每次都敢这么挑头?
他们三个这番举动,惊的苏丘官吏瞬间又记起虎丘山上的遭遇,一些伤还没好利索的立时感觉到肉疼。
郝刚锋冷哼一声:“大人若是来找骂的,请选个良辰吉日,本官现在没时间。”
唐辰笑眯眯地,看不出一点生气的样子,好似那位吴知县骂的不是他一般,笑着道:
“忽然想到当日和徐阁老谈心时,他老人家说过的一句话。”
苏丘上下官吏立时竖起耳朵,他们都知道眼前的少年绑着爆竹和徐阁老一对一密谈了好几个时辰,可无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
这还是唐辰第一次向外界透露他与徐阁老谈论的内容,好奇心的同时,更多的是想要收集重要情报,汇报给各自背后的人。
唐辰像是没注意到大家屏气凝神的样子,摇头晃脑地说道:
“政治不是打打杀杀,有时候为了一个目标,要学会退一步,尤其身在高位,要有唾面自干的风度,这样才能成就大事。”
此话说出,很多人禁不住点头,表示认可。
尤其联想到那日唐辰所用的手段,完全是小流氓敲诈勒索的架势,哪里有半点为官之道,根本上不得台面。
然而,唐辰说到这儿,话锋突然一转:“我这个人最大的问题就是读书不多,肚里没有墨水,自然肚量就不大,所以更喜欢有仇当场就报了。”
话音落下,他手里变戏法使得多来一把椅子,照着躲在人后的吴知县就砸了过去。
哐当一声,椅子落地,四分五裂。
好几个躲闪不及的官员,纷纷中招,发出哀嚎。
吴为被突然这么一下,惊得脸色煞白。
谁都没想到唐辰会如一个孩子般说动手就动手。
而且,砸了这一下还不算晚,他又抄起一把椅子,推开挡在身前的几个人,朝着吴知县的脑袋就砸了过去。
“尼玛,老子是杀了你老母了,还是偷了你家闺女了,老子来到苏丘便听你到处喷粪,哪都有你显摆你了,老子不打你,你当老子是吃干饭的?”
咔嚓,椅子在砸下来的瞬间,吴知县侥幸向旁边躲了一步,眼看着那椅子擦着他的肩膀落在地上,摔成两半。
不等他反应,一只大脚印子便印在了他的胸前的鸂鶒扑子上。
“我去尼玛,大家都是当官的,老子凭什么让着你。”
骂声未歇,一股大力透胸而过,将他踹的倒飞出去一米多远。
一口气没上来,呼啸而来的椅子又当头砸了下来。
“老子没贪污你家一分钱,老子凭啥受你的骂。”
别管大堂里哪来的那么多椅子,反正打就是了。
暴烈出手,加震怒谩骂,霎时间又让苏丘一众官吏重回虎丘山庄那一日。
整个大堂竟被他突然的暴怒,惊得鸦雀无声。
眼见着椅子即将砸到吴为头上,血腥一幕将要再现,有惊呼之声先一步脱口飙出。
而就在此时,忽见一只锦衣束袖大手,突然探出,黑瘦突筋的大手拉住他的脖襟,一声大喝,将他从不死也重伤的境遇下,生生拉了出去。
“唐辰,够了!”
突然一声熟悉的厉喝,令唐辰为之一愣。
原本围在唐辰周围,防备其他人暴起的赵钱李三人,看清出手之人的样貌,同样为之一愣。
继而,如孩童见到家长一般,慌忙单膝下跪行礼:
“属下见过统领!”
来人正是,消失许久的东城所统领陆良。
与当日匆匆离京时相比,此时的他,黑瘦的如同海边的渔夫。
若不是一身东城所虎扑服,当真会以为是那家渔民偷上了岸。
郝刚锋气的浑身发抖,指着唐辰一时竟说不出来。
其他人慑于唐辰暴虐手段,都不敢再胡乱开口。
那吴知县倒是想要再骂两句,可身旁的这位东城所统领先他一步开口道:
“唐辰,我有话跟你说,你跟我来。”
说着,竟无视苏丘上下一众官吏的探询的目光,径直转身去了后堂。
唐辰晃动手指,隔空虚点着那位知县,厉声警告道:
“你给我等着,别让我抓到把柄,否则我定然要你变成街边的乞丐,连讨饭都让你吃不上热乎的。”
吴为好似强项令,梗着脖子,揉着胸口,冷声道:
“哼,我吴某即使成为乞丐,也一样要弹劾你,与你这等奸佞小人同朝为官,真是我等耻辱。”
“那你挂印离去啊,谁拦着你了,吴为知县,变成吴为小乞丐,也没人拦着你啊。”唐辰反唇相讥。
吴为强撑着站起身来,如同宣誓,又下战书般,冲着唐辰道:
“哼,天朗地青,陛下被奸佞所蒙蔽,你一日不被下狱,本官便一日不会离任,誓与奸佞斗争到底。”
唐辰还想再骂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一句,陆良的吼声再度传来:
“唐辰,你给我滚过来。”
陆良一声吼,他带队的那一支东城所卫纷纷振刀以和。
霎时间,大堂上刀甲奏鸣,平添出一股肃杀之气。
唐辰眉头紧锁,看了三个跪在地上,还没起来的家伙一眼,冷哼一声,转身进入后衙。
刚跨过门槛,陆良连一句客套话都没说,伸手入怀掏出一封信,递给他,道:
“你最好给我解释解释到底怎么回事?”
莫名中竟然在陆良眼神中看到杀意的唐辰,心下一凛,疑惑中展开了书信。
书信上只有四个字:
“唐辰弑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