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生下来半天没有一点动静,孟兰有气无力地扭头一瞧,只见儿子白嫩嫩的皮肤下透着青紫色,产婆那是又拍屁股又拍背的,折腾了半天,这孩儿才哼唧了几下,孟兰只是看了那么一眼,儿子就被抱到西跨院太公和婆婆那里四五个奶妈养着。那孩子不吭不哭,软软的病歪歪的,那几个奶妈可真遭了罪,整天不是喝药,就是喝人参汤。就这样半死不活挺着,大半年才睁开眼睛,一岁多了还不会坐起来,整日被奶妈搂在怀里!
孟兰去看看她的孩儿,那个孩子面无表情,两眼发呆,苍白的皮肤透着淡淡的青紫色,没有几根头发,没长一颗牙,脑门盖一劲儿随着喘气一动一动的,小胳膊小腿儿无力耷拉着,奇怪的是十个手指脚趾都没有脚趾盖儿,口里不停地倒着气,孟兰她哪知道?这孩子的爷爷,爸爸两代人抽大烟,早已毒入骨髓,加上她怀孕时日夜浸泡在那毒雾之中,这孩子能有一口气活着生下来已是奇迹。
丁府的重重孙刚过周年,眼看病的不轻,几乎没有进气,一摸身子一点热乎气儿都没有,请了多少郎中,一看没人敢说什么,开了几副汤药,应付一下,诊费都不敢收,一拍屁股走人。老太公丁大上人天天揪心地瞧着她的重重孙,八九年前那一幕又要重演。他实在想不通,他们丁家冬放衣,夏放粮,修路架桥,济贫救难,广做善事,从老祖宗那开始代代相传以善之家,可为什么两个重重孙都活不成?看样子要准备后事了,有人递话,“是否冲冲喜?”老太爷无奈地摇摇头,“几年前那个不是也冲过喜了吗?可一点用也没有。”有人又进言,“可以找张半仙算一算?”竟然如此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了,老太”
丁府的管家递上一条小黄鱼,那张半仙这才开口,“这丁府啊阴气太重,冲喜之人如是阴气之体,那是雪上加霜,漏船遇风一般!”那丁府管家一听,立即傻了眼,哪有无阴气之体呀?那张半仙是摇头晃脑,前仰后合,东倒西歪,手指反复掐算着,就是不开口。丁府管家又递上一条小黄鱼,那张半仙这才睁开眼睛开口道,”那古家十七八的大闺女可冲洗。”管家急忙回丁府报老太公,老太公于是差人与那谷家提亲,“多少彩礼都可,马上冲喜!”
谷子转眼间十七,甩着一条油汪汪的大辫子,光着大脚丫子,风里来雨里去的,这天老爹一大早醉醺醺地回家,喷着一股股的酒气对谷子说,“丁家来提亲喽!”谷子一听当时就被吓得半死,那丁家的小儿病的要死,早就疯传,要什么冲喜,如今竟然相中了自己?丁府八九年前就有一个孩子冲喜,结果呢!喜是冲了,可那个孩子却断了气儿,冲喜的小闺女被活活的装在一个大棺材里,和那个冲喜没冲成死去的小孩儿一起给埋在地里。
那次她还站在道边傻傻看热闹,十几个小伙子抬着一口巨大的棺材,没想到当年在一旁看热闹的自己,如今也要被装在一口大棺材里,被人抬到地里给活活埋啰!一想到这谷子是魂飞天外,全身冰凉,她一下跪在老爹爹的面前,“爹爹呀,女儿去冲喜,你老人家但凡有个头疼脑热的,谁来伺候你呀?我不去呀,我不去冲喜,我要好好伺候你老人家,你老人家养老送终!”那老爹爹醉成一摊稀泥,一下子倒在床上呼呼的大睡,谷子哭地是昏天黑地。
这时门外炮竹声响成一片,又是敲锣又是打鼓,又是吹喇叭的,那破门一下子被推开,挤进七八个穿红着绿的老妈子,“恭喜大姑娘!有喜了闺女!时辰已到,上花轿吧!”谷子吓的缩在墙角,“我不嫁!我不去冲喜!“那群娶悍妇哪管这些!二话不说,七手八脚一齐上前,塞住谷子的口,按在地上剥光谷子的衣服,解开她的头发,用一大盆热水给谷子洗头,擦着身子,把谷子用麻绳捆着,用一大匹红绸子从上到下一层一层的包着裹着,只露着头,抬上花轿,吹吹打打,抬进丁府。
那丁府院里院外是人山人海,周围十村八寨的老百姓都来看热闹,几个老妈妈把谷子抬到堂上,要和一个大红公鸡拜堂,谷子一看,院中停放着一口巨大的黑森森的棺材,自己就要闷死在那里。抬头一看,堂上的老先生,老太太高高的坐在那里,都慈眉善目,可亲可爱的样子,可他们就这么狠心要把自己去和一个死孩子一起埋掉?
几个老妈妈按着谷子的头,让她和那几个坐在堂上的老头老太太磕头,一不小心把塞在谷子嘴里的那块布给扯掉了,谷子是深深地大喘一口气,高声叫骂着,“我不想死!阎王爷你让我死,我到阴间也要咬死你,让你不得好死!”谁来堵她的嘴,她就伸着脖子张开大嘴,露着一嘴的大牙咬谁,咬住一块肉皮就不松口!把那想堵她嘴的老妈妈咬地吱哇乱叫,谷子连喊带喘大声叫骂着,“阎王老子呀,你要让我死,我到了阴间也要吃你的肉,啃你的骨头,喝你的血!”堂上堂下乱成一团,也没拜成堂,草草了事,谷子被塞住了嘴,丢在一旁,就听有人大声训斥道,“太不像话了,成何体统。”
院外又是响鞭炮,又是吹吹打打的是热闹异常,丁少奶奶紧紧把儿子抱在怀里,感觉那幼小的身躯在自己怀里越来越凉,几乎没有呼吸,她看都不敢看一眼,生怕她的儿被她看一眼,真的没了气!孟兰两眼都是泪,她强忍着她哪敢哭啊?心里一个劲抽抽的疼,那些奶奶婆婆们有的早已泪流满面,有的实在忍不住,捂着脸低声呜咽着,俺的身子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彻底凉透了心,心想我儿要去,我也跟着去,省的我儿到了那边孤苦伶仃的,没有一个妈!
正在那瞎想着,一直在一旁的奶妈扯了扯她的衣角,悄声说,“少奶奶快瞧!”孟兰低头一看,宝宝苍白的小手指头在轻轻蠕动着,孟兰低下头,用嘴在儿子的鼻孔上轻轻的贴着,呀!有那么一丝丝淡淡发热的气息,孟兰死死盯着儿子的脸,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只见那宝宝慢慢的脸色有点泛红,有明显的呼吸,眼皮也一动一动的,嘴角也在抖着,嘴唇轻轻的一张一合,丁少奶奶轻轻的叫着,“快传奶妈!”奶妈把奶头塞进宝宝的嘴里,已经四五天没有吃奶的宝宝,竟然一口一口裹着奶头,裹一两口,停一会儿喘几下,在人们轻声惊呼下又裹了几口,谁都没见过冲喜冲成的,那只是人们的一厢情愿吧?这古家的大姑娘命真真的硬的很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