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光刺破云层时,运天港的梆子声骤然炸响。
陈勇将望远镜抵在眼前,镜筒里,萨摩藩的船队正如黑色潮水漫过海平面,密密麻麻的三角帆遮蔽了半片天空。
陈勇转身踏入\"江苏号\"旗舰,靴跟重重砸在甲板上,惊起一群啄食铁锚的海鸟。
\"各就各位!\"传令兵的铜锣声混着螺号响彻港区。
年轻水兵们拽着粗粝的缆绳,掌心被勒出红痕,有人偷瞄着身旁三层楼高的战船,喉结不住滚动——那些刻着云雷纹的黑色巨炮,此刻褪去炮衣,黑洞洞的炮口正对准敌阵。
\"听说倭寇来一百多艘战船?\"有人压低声音,牙齿却在打颤。
\"怕什么!\"满脸刀疤的老兵吐了口唾沫,将火枪往肩上一扛。
\"瞧见船舷那层黑铁皮没?倭人的铁炮打上来,跟挠痒痒似的!\"他的话像火苗点燃了火药桶,几个年轻水兵握紧腰间短刀,指节因用力泛起青白,却还是梗着脖子喊:\"等倭人靠近,定叫他们喂鱼!\"
萨摩藩的主力舰不过五丈长,而己方\"江苏号\"的船锚,都比他们的主桅粗壮,陈勇忽然扯开嗓子:\"炮手听令!待敌船进入射程,先赏他们一轮开花弹!\"
三十多里外,岛津继丰的瞳孔猛地收缩。
望远镜里,清国战船如同漂浮的钢铁山峦,三层甲板上森然排列的炮口,比西洋战船的火炮看上去还要恐怖。
但当他细细打量这些巨舰笨拙的船身,嘴角突然勾起冷笑——不过是徒有其表!
船身大如城池,转向必定迟缓,哪比得上萨摩战船灵活如燕。
再听见身后此起彼伏的战鼓声——一百五十余艘战船组成的雁形阵正在加速,船头的恶鬼旗帜猎猎作响——他猛地拔刀出鞘,刀刃映出他猩红的眼。
\"全军突击!这些笨重的大块头,不过是海上的活靶子!\"
晨雾渐散,两军战船相距不足十里。
岛津继丰挥刀划出凌厉弧线,倭国战船如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凭借数量优势呈扇形散开,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包抄而来,企图以群狼战术撕裂清国防线。
陈勇冷笑一声,这招分散包抄的战术,在过去或许能凭借机动性拖垮老式战船,但此刻......
陈勇抬手指向主桅顶端的黄铜测距仪:\"告诉各舰,保持阵型!待倭船进入五里射程再开火!\"
话音未落,甲板下传来整齐的应答声,装填手们已将开花弹推入炮膛,火绳在防风罩内明明灭灭。
事实上,得益于弘历登基后对火器发展的大力推动,清国与倭国的火炮性能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倭国战船的火炮极限射程不过两里出头,命中率也只有三成左右。
反观清国水师装备的中华火炮公司新型火炮,不仅最远射程可达五里,更运用了精密器械辅助。
在这些手段加持下,五里内的命中率高达六成,即便在极限射程的五里处,仍能保持三成的命中率,这样的差距足以颠覆传统海战格局。
岛津继丰站在旗舰船头,看着己方战船离清国战船越来越近。
一百五十余艘对二十余艘,六倍的数量优势让他眼中燃起狂热。
就在岛津继丰盘算着如何蹂躏清军时,一声沉闷的轰鸣突然撕裂海面!
清国水师旗舰\"江苏号\"的主炮率先喷吐出火舌,紧接着其他二十余艘战船的炮口同时绽放出猩红焰火,数百枚裹着黑烟的炮弹如陨石般划破长空。
\"哈哈哈!清虏吓破胆了!\"萨摩藩的了望手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五里外开炮,简直是拿火药打水漂!\"
嘲笑的声浪尚未消散,天际突然传来令人牙酸的尖啸——那些看似无力的炮弹竟真的越过了五里海域!
第一枚炮弹在右舷二十步外炸开,掀起的水柱足有三丈高。
紧接着第二枚、第三枚精准砸向密集的船队,包裹铸铁外壳的炮弹如死神的镰刀,直接将一艘三丈长战船拦腰斩断。
\"这...这不可能!\"岛津继丰死死攥着船舵,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
他亲眼看着又一艘战船被击穿水线,那些精心打造的倭国战船在清国火炮面前,如同纸糊的灯笼般脆弱不堪。
更令他胆寒的是,清国炮手似乎在不断调整角度,第二波炮弹的落点明显更加精准。
\"变阵!分散规避!\"岛津的嘶吼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
原本气势汹汹的狼群阵形瞬间乱作一团,倭国战船左冲右突,却因彼此挤撞而难以逃脱。
滚烫的铁砂如暴雨般倾泻而下,甲板上哀嚎遍野,海水被鲜血染成诡异的紫红色。
岛津继丰望着海面漂浮的残桅断桨,突然想起十多年前在琉球海域遭遇的清国战船——那时对方的火炮射程不过两里,炮弹出膛如孩童掷石。
可眼前这遮天蔽日的弹雨,竟让他的舰队在三里外就陷入绝境。
\"将军!左舷三号舰沉没!\"侍从的嘶喊被爆炸声吞没。
岛津盯着旗舰桅杆上剧烈摇晃的\"岛津\"纹章,突然暴喝:\"收起风帆!改用人力划桨!\"他一脚踢开满地碎木,指向海面:\"只要冲到两里内,他们的巨舰就是活靶子!\"
凄厉的螺号声中,萨摩藩残存的战船纷纷降下船帆。
三百名赤膊的桨手嘶吼着将船桨插入海水,浸透鲜血的麻布束在腰间充当汗巾。
这些平日里舞刀弄剑的武士,此刻如同苦力般疯狂划动,船底的海水被搅成沸腾的泥浆。
\"报告提督!倭船改用人力加速!\"了望手的喊声让陈勇瞳孔微缩。
他望着远处逐渐逼近的倭船,指尖抚过旗舰舷窗,方才数轮炮击虽重创敌军,但仍有半数战船在拼命突进。
海风送来隐隐约约的倭语骂声,夹杂着此起彼伏的桨橹撞击声。
\"传令各舰,调整仰角至十五度!\"陈勇抽出腰牌重重拍在案上。
\"让这些倭人知道,就算到了他们的射程,也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
岛津继丰看着战船接连被击沉,心如刀绞。
这些都是萨摩藩数十年积攒的家底。
\"变阵!蛇形机动!\"他的嘶吼被炮火声吞没。
冒着清军水师的密集炮击,付出近六成战船的代价,岛津继丰的舰队终于如愿突进到两里范围。
\"开炮!\"岛津继丰挥刀劈向立柱。
六十余艘倭船同时开火,数百枚炮弹拖着黑烟飞向清舰,却大多坠入海中,激起的水柱反而成了清舰的天然屏障。
仅有零星炮弹擦过\"江苏号\",在覆铁船舷上撞出刺耳火星。
见命中率不足一成,岛津继丰仍下令继续前进:\"再前进两百步......\"
话未说完,一发炮弹精准命中后方战船,瞬间炸成火球。
滚烫的铁砂如雨落下,岛津继丰踉跄扶住桅杆,看着清国水兵有条不紊地调整炮位,黑洞洞的炮口仿佛在无声嘲笑。
凄厉的螺号声中,残存的倭船不顾一切地加速,船头武士们挥舞着长刀发出绝望的嘶吼。
岛津继丰的副官平田信之浑身浴血,踉跄着抓住他的披风:“藩主!这个距离清国炮弹命中率近乎百发百中!再不退,我们……”
“住口!”岛津继丰猛地甩开平田信之,染血的佩刀直指前方巍峨的清国战船。
“撤退?敌人就在眼前!只要再靠近两百步,我军火炮命中率就能提高至三成!”他猩红的双眼扫过海面漂浮的破碎家纹旗帜,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低吼。
“况且,我军战船仍比清虏多出一倍!他们不过仗着火炮逞凶!只要进入有效射程,定能撕开他们的防线!扭转战局!”
平田信之望着不远处正在调整炮位的清国水兵,本想再劝,却见岛津继丰突然拔刀刺入甲板,刀刃震出的嗡鸣混着新一轮炮响
“传令全军!加速!谁后退一步,军法处置!”
……
\"大人!倭船只剩六十余艘了!\"了望手的声音因兴奋而发颤。
陈勇看着己方战船甲板上整齐列队的炮手——这些经过皇家海军大学特训的士卒,此刻正以近乎机械的精准度调整炮位。
当又一艘倭船被炮弹拦腰斩断时,水兵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枪托重重敲击甲板的声响。
在岛津继丰近乎自杀式指挥下,萨摩藩残存的战船如飞蛾扑火般,以十余艘换一艘的惨烈代价,终于用密集炮火撕开了清国舰队的一角防线。
一艘老式战船的甲板被轰得千疮百孔,断裂的桅杆轰然倒下,压碎了正在逃生的水兵,漆黑的船体缓缓没入翻涌的血浪。
“藩主!我们做到了!”平田信之满脸是血,声音里却带着病态的亢奋。
然而,这份短暂的狂喜很快被冰冷的现实击碎——放眼望去,海面上漂浮的尽是萨摩藩战船的残骸,破碎的三角旗在油污中沉浮,凄厉的哀嚎声在硝烟中回荡。
清国舰队的十五艘新式巨舰依旧巍峨耸立,船舷上零星的弹痕不过是微不足道的点缀,他们甚至连阵型都未曾乱过。
陈勇站在“江苏号”旗舰上,看着那艘沉没的老式战船,眉头微皱却很快舒展。
他扫视着海面,估算着双方的损失——倭国战船折损超七成,而己方不过损失一艘老旧舰船,另有十余艘战船受到轻伤。
“不过是垂死挣扎。”陈勇冷笑一声,抽出佩剑指向残敌。
“传令下去,不留活口!让这些跳梁小丑知道,冒犯天威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