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大年初一,赵祈佑难得有闲睡个懒觉,正与帝后张锦仪为了太子而努力着。
却不料张锦仪的大哥,张康夫着急忙慌的进宫面圣来了。
张康夫是张兴的长子,一直在丰西府任太守,去年三月,姜远与鸿帝商议炼钢新坊时,曾提议调任张康夫回京持掌。
鸿帝一道圣旨将张康夫给召了回来,结果姜远又出使党西去了,炼钢新坊便没了下文。
张康夫回京之后,鸿帝也没给他个具体安排,就让其闲在家中。
赵祈佑登基之后,刚好崔录景升任礼部尚书,大理寺卿的位置便空了出来,于是便让张康夫做了大理寺少卿。
张康夫在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上,还没坐上一个月,便接了个大单。
年初一的一大早,丰邑侯赶着一辆马车,拉着四具尸首来大理寺报官。
言称在除夕之夜,有刺客行刺他与姜守业、上官云冲。
丰邑侯直言,这些刺客是为火药配方而来,偷配方不成恼羞成怒,将梁国公与镇国公刺伤。
而且还明言就是倭国使节派出的人干的。
刺杀大周的国公、王侯乃诛九族之罪,更莫说还涉及到了火药配方之事。
若真是倭国使节派人干的,这事就不是简单的杀几个人能解决的,弄不好两国都要开战。
张康夫哪敢怠慢,亲自爬上马车查看,只见其中三具尸首的面且已烧成了焦炭,另一具也没了面皮,却是哪里分得清是哪国之人。
但姜远却明言是倭国之人,张康夫自是信他的,可现在刺客尸首的面目已经毁了,倭国使节定然不会承认,不由得很为难。
姜远却道:“本侯的确没办法证明他们是扶桑忍者,但这些人刺杀本侯与两个国公乃是事实。
即然现在证明不了他们的身份,那便将这几具尸首悬于城头之上,安排兵卒埋伏,看看有没有人来偷尸。”
张康夫欣然应允,命衙役将四具尸首转交给镇守城头的禁军,而他则匆匆进宫面圣。
这里面牵扯到了火药与他国使节,大理寺无法单独做出决断。
赵祈佑听得大舅哥的禀报,顿时大怒,那火药刚出世,倭国就敢打主意,还真被姜远说中了,皆是狼子野心。
赵祈佑当即便要下旨,将倭国使节全部缉拿,却被张康夫劝住。
“陛下,不可!那四名刺客的尸首,臣亲自查验过,面目皆已无法分辨,只怕是倭国使节不会承认。”
“他们不承认又如何?当大周的刑部是吃干饭的?将他们下狱之后,还怕他们不认?”
张康夫奏道:“陛下,现在那些刺客没了面目,也就没了证据,若是就这般抓倭国使节,于我大周名声不利。
陛下可召集驿馆中的各国使节进宫面圣,逐个敲打一番,勒令他们尽快离京。”
赵祈佑冷哼道:“就这般轻易放过,岂不显得我大周好欺负?!”
张康夫躬身道:“刚才微臣所说之言,是丰邑侯所说。”
赵祈佑摸着下巴道:“明渊说的?他还说什么了?”
张康夫如实答道:“丰邑侯说,咱们的水军实力尚弱,如若在证据不充分的情况下,将倭国亲王使节抓了,势必会引起倭国的报复,我大周沿海百姓必定遭殃。
不如先让各国使节先行离去,以防他们再作乱,日后再图之。”
赵祈佑仔细琢磨一番,唤来传礼太监:“让裴石去丰驿庭,将各国使节召进宫来。
另,让百官们一同上殿!”
传礼太监领了旨意匆匆而去,赵祈佑又问道:“明渊为何不来见朕?梁国公与镇国公的伤可否有大碍?”
张康夫答道:“丰邑侯说,他乃苦主不宜单独进宫面圣,此时在通阳门外等侯。
据丰邑侯说,梁国公与镇国公并无大碍,只是受了点小伤。”
赵祈佑闻言,这才松了松心神:“走,与朕一道去太和殿。”
与此同时,皇宫内的太监们四散而出,奔走于百官们的府邸传旨。
南城门外挂了四具尸首,随后百姓们又围聚在丰驿庭外要说法,自然瞒不过一众文武百官。
一众百官听得姜守业、上官云冲与姜远遇刺,就知道这事大发了,便穿好了官服在家中候着,静等皇帝召他们进宫。
果然不出百官们所料,午时时分,赵祈佑的圣旨便到了,纷纷驾了车马往皇宫而来。
太和殿中,赵祈佑高坐在龙椅之上,脸色阴沉似水,目光缓缓扫过众人:
“众位爱卿,想必你们都知道了,朕突然召你们进宫是为何事。”
门下省侍中出班道:“臣等已知,昨夜鹤留湾丰邑侯府出现刺客,将姜司徒与上官太尉刺伤,此时燕安城中已人尽皆知。”
赵祈佑颌首道:“姜爱卿与上官爱卿位列三公,乃我大周之肱骨,却被人刺杀,朕心甚怒!”
御史阮棋芳与侯君浩也先后出班:“陛下,那几个刺客虽已伏诛,但必要查出是谁在幕后指使!
臣等听闻,这些刺客或许是某个他国使节指使,若是为真,这便是藐视我大周,是奇耻大辱!”
荀封芮出班道:“陛下,此事尚未知晓是何人所为,民间传言乃他国使节所为不可信,也或许是丰邑侯的仇家所为也不一定。”
尉迟愚哼了一声:“陛下,不管是谁指使的,必要一查到底!不管是仇家还是他国使节指使,只要查实,以大周律处之便是。”
赵祈佑目光看向姜远:“丰邑侯,你乃是苦主,你且将昨夜遇刺之事细细说来。”
姜远抖了抖袍袖,迈步而出:“启禀陛下,昨夜微臣府中摸进来四个刺客,这些刺客来的主要目的,并不是刺杀微臣与梁国公、镇国公,而是…”
一众百官听得这话,不由得一怔,刚才不是还说刺客是为刺杀姜守业与上官云冲而来么,姜远这个苦主怎的又说不是。
荀封芮看了一眼姜远:“丰邑侯,你一会说刺客刺杀,一会又说不是,你还将四具尸首挂在城墙上。
大过年的,你折腾陛下与百官,觉着好玩么?”
姜远听得这话火气上来了,他话才说到一半,荀封芮这狗东西便出言打断,纯粹是恶心人了。
姜远缓步走至荀封芮面前,盯着荀封芮的眼睛:“荀大人,我先声明,我爹与我岳父遇刺是真!
第二,刺客的尸首挂城头,不是我挂上去的,是大理寺按大周律办的。
第三,那些尸首又没挂你家门头上,你何以说本侯折腾?你若再打断我向陛下禀报,信不信我将你的胡子拔光!”
荀封芮被姜远凶狠的眼神盯着,不由得有些胆怯。
但又想到自己吃的盐比姜远吃的饭还多,且官居宰相,岂能在一小儿面前失了胆气,便将老腰一挺,也回瞪着姜远。
赵祈佑怕二人真打起来,挥手道:“丰邑侯,你且继续说!”
姜远这才收回杀人般的眼神,朝赵祈佑拱手道:“陛下,那些刺客的首要目标是火药配方!
这些人偷取配方不成,又被微臣撞见,恼羞成怒之下,便想对臣的父亲与岳父下手,想以此要挟臣交出秘方!”
一众百官闻言皆是一震,火药配方那东西如同神之技艺,偷这个可比刺杀三公与王侯更严重。
赵祈佑早得了张康夫的禀报,此时却也做出震惊与大怒之色:“好胆!到底是何人,敢打我大周神器的主意!”
姜远道:“陛下,火药乃是我大周将来的底气,寻常毛贼自是不敢打主意,就是那些游侠儿也知轻重,断不敢如此!
昨夜那群刺客武艺极高,且又精通旁门左道,不似我大周之人!所以,微臣断定,敢打火药主意的必是他国之人!
只是那几个刺客以秘法自毁了面目,微臣无法证明他们具体是哪国之人罢了。”
此言一出,一众百官皆恍然,这么说的话就合情合理了。
西门楚出列道:“陛下,老臣认为丰邑侯所言合乎情理,寻常之人盗取火药配方其实无甚大用,反而会遭到朝廷的缉捕。
燕安城中他国使节云集,其中与我大周貌合神离的不少,若说有谁窥视火药配方的话,定然在这些使节之中。”
一旁的荀封芮闻言,想起前几日藤原次郎上门拜访,又是送大礼,又是有意无意的打听烟花一事,只觉一股凉意从脚底板升起。
想至此处,荀封芮抢步出班:“陛下,老臣以为,不能单凭丰邑侯的主观推测,就断定此事与他国使节有关。”
西门楚一甩袍袖,朝赵祈佑道:“荀大人所说有理,那些刺客面目被毁已分不出是什么人。
但,我大周的刑侦捕快与暗夜使也不是泛泛之辈,陛下若下旨追查,定有蛛丝马迹可循。”
赵祈佑冷声道:“自然要查!火药乃我大周国器,谁敢动,朕便要他的命!”
赵祈佑这句话可谓说得阴寒无比,这也是他在明明知道是谁要盗取火药配方,还要让群臣上殿的原因。
不但要防他国之人,大周的臣子也要警告一番,否则说不定哪天就会出事。
荀封芮闻言,身形又颤了颤,额头上浮出一片细密的汗珠来。
他虽然没有直接与藤原次郎做交易,却是收了他的重礼,将姜远的很多事都透露了出去。
若是这事是藤原次郎做下的,万一被查出来,定然要牵扯上他,到时就不是被罢官那么简单。
莫说姜远要收拾他,就是西门楚与一众御史都会给他扣个里通他国之罪,九族亲人全都要去菜市口排队。
原本以他之智,本不应与倭国使节接触太多,但实是恼姜远,见得倭人打听姜远之事,巴不得藤原次郎去弄死姜远,所以透露的消息实是不少。
赵祈佑脸色板了板:“既然丰邑侯怀疑是在燕安的他国使节干的,为了不冤枉无辜之人,宣各国使节上殿,朕当面问之。”
传礼太监当即高喝:“宣各国使节觐见!”
殿门之外,黑着脸的图门与一脸无所谓的格桑仁次进得太和殿来。
跟在他们身后的则是面无表情的藤原次郎,再后面则是白济、新逻、高丽、鞑靺四国使节。
这些使节脸上皆带着防备、互相猜疑、愤怒之色。
七国使节在太和殿中站起一排,各用自家礼仪行礼:“拜见大周皇帝陛下。”
赵祈佑轻抬了手,也不废话:“众位使节无需多礼!尔等可知朕为何找你们来?”
一众使节闻言,齐刷刷的看向图门,一点没有犹豫。
叫他们来,不就是要查出谁派了人去袭杀大周的王侯与三公么。
北突与大周素来不和,图门自然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
再者,这六个使节也借此动作,传达出‘这事与我无关’的信号。
图门见其他五国使节皆看向自己,脸更黑了,这些混蛋竟然都怀疑是他。
北突自然不怕大周,但绝不能替别人背黑锅。
图门怒哼一声,向前一步:“大周皇帝陛下,您召我等前来,想必是为了大周王侯被刺杀一事!
我先声明,此事与我北突无关!”
格桑仁次看着图门笑了笑,也上前一步:“大周皇帝陛下,此事也与我党西无关!您知道的,我党西与大周结的万世之盟,便是丰邑侯促成的。”
“阿西巴,他倒挺会装。”
白济与高丽、新逻的使节也看了图门一眼,轻骂了一声,也对赵祈佑道:“我等也断不可能行此事,大周皇帝陛下明查。”
鞑靺使节也道:“大周陛下,如果是我干的话,对我有何好处?我族与大周距离最远,没有任何仇恨。”
藤原次郎见得所有人都表了态,也跨出一步,先来一个九十度大鞠躬:“陛下,我倭国历来向往大周,极愿与大周交好,自不会是我。”
赵祈佑似笑非笑的看向藤原次郎:“是么?”
藤原次郎见赵祈佑以这种表情看着自己:“正是!陛下请信我!”
藤原次郎说完,又将目光看向图门。
图门的脸黑得已经成了死人样,见这几国使节一致怀疑他,眼珠一转:“大周皇帝陛下,若真怀疑是我等使节所为,本使节可献上一策,定然能查出是谁干的!”
赵祈佑不急不缓:“哦?北突使节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