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空是一种病态的黑灰色,这是暴雨前奏,大风卷起阵阵尘土。
一片被战火反复犁过的焦土上,散落着弹坑和烧焦的木料,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若有若无的腐烂气息。
这里是一处日军仓促构建的防御阵地,蜿蜒的壕沟深浅不一,沙包工事也显得颇为简陋,唯一能称得上重火力的,只有那门隐蔽在倒伏树干旁,涂着黄绿色斑驳油漆的九二式步兵炮。
阵地上的气氛,比天气更加压抑,四百多名日军士兵蜷缩在战壕里,大部分人的脸上写满了疲惫、恐惧和麻木。
军服破旧,许多人的绑腿松垮,钢盔下是一张张年轻却毫无生气的脸。
他们属于一支被打残的部队,此刻的任务是阻滞追兵,为更大规模的“转进”争取时间。但谁都明白,这近乎于自杀。
“快跑!支那人来了!”
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阵地上死寂的压抑,一名负责侧翼警戒的下等兵,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蹲伏状态跳起来,指着远处地平线上扬起的烟尘,脸上扭曲着极致的恐惧。
他根本顾不上什么战斗队形,什么武士道精神,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转身就向阵地后方跑去。
他的动作引发了小范围的骚动,几个邻近的新兵也蠢蠢欲动,绝望的情绪像瘟疫一样开始蔓延。
“啪!”
一声清脆而突兀的枪响,压过了风声和窃窃私语。枪声来自阵地中央。
那名逃跑的下等兵身体猛地一顿,后背爆开一团血花。
他似乎还想向前冲,但脚步已经踉跄,身体因为惯性又歪歪扭扭地冲了几步,最终像一截被砍倒的木桩,重重地扑倒在地,激起一片尘土。他抽搐了两下,便再无声息。
整个阵地瞬间鸦雀无声,所有蠢蠢欲动的脚步都僵住了。士兵们惊恐地望向枪声来源。
“八嘎牙路!”一声暴怒的吼声响起。
中队长黑濑少佐站在一个稍高的土坡上,手里举着一把还在冒着青烟的南部十四年式手枪,脸色铁青,眼神像刀子一样扫过每一个士兵的脸。
“这个懦夫!混蛋!他不配作为帝国的武士!既然贪生怕死,想要临阵脱逃,那我就先送他回去见天照大神!”
黑濑少佐年纪约莫三十五六岁,身材矮壮,脸上有一道明显的刀疤,从眉骨延伸到嘴角,让他看起来格外狰狞。
此刻,他因为愤怒,那道疤痕更是扭曲得可怕。他挥舞着手枪,声音嘶哑却充满杀气:
“看看你们的样子!还是帝国皇军吗?不过是一些听到敌人名字就发抖的绵羊!耻辱!帝国的脸面都被你们丢尽了!”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因为激动而剧烈起伏的胸膛,继续怒吼:
“所有人听着!谁敢再后退一步,他就是榜样!全部回到各自的防守位置,我们要在这里,让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支那人付出代价!让他们知道,帝国军人的骨头有多硬!”
在黑濑野兽般的目光逼视下,那些原本想着跟随逃跑的士兵,艰难地吞咽着口水,死死控制住发软的双腿,像受惊的鸟兽般,慌乱地散开,跌跌撞撞地爬回预设的战位。
工事里响起一片拉枪栓、检查弹药的声音,但更多的是粗重而不安的喘息。
黑濑的副官,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中尉,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军刀刀柄。
黑濑收起手枪,走到那具还在流血的尸体旁,厌恶地踢了一脚,然后对旁边的军曹命令道:
“把他拖到后面去,别在这里碍眼!”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远方,那里,烟尘越来越近,甚至已经能听到隐隐约约的发动机轰鸣声。
考验才刚刚开始,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但愿……能多阻挡一会儿吧。”
地平线上,华联军队第22步兵师的前锋营,正以强大的机械化姿态快速推进。
队伍的最前方,是十几辆m8“灰狗”装甲侦察车,它们高大的车轮卷起漫天黄尘,车身上覆盖着征尘,但炮塔上那挺37毫米m6火炮和同轴机枪的枪口,却闪烁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在“灰狗”之间和后方,是更多的威利斯吉普车,这些灵活的小车满载着士兵,车身上同样架着m1919A4轻机枪,甚至有一两辆的后座上,赫然安装着粗壮的m20型75毫米无后坐力炮的发射管。
营长董俊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待在相对安全的“灰狗”装甲指挥车里。
此刻,他正坐在一辆威利斯吉普的副驾驶位置上,吉普车的风挡玻璃已经放倒,以便获得更好的视野。
他头上戴着美式m1钢盔,身穿略显宽大的美式军服,脖子上挂着一副高倍望远镜。
风吹着他年轻却坚毅的脸庞,上面混合着长途行军的疲惫和即将接敌的兴奋。
驾驶员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兵,双手稳稳地把着方向盘,眼睛锐利地扫视着前方。
“营长,看样子前面有鬼子的小股部队在固守。” 驾驶员头也不回地说道,声音在风中有些模糊。
董俊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着远处那片看似寂静的阵地。他看到了被故意破坏的地形,看到了反坦克壕的轮廓,也看到了阵地上偶尔反射出的金属闪光——那是枪刺或者钢盔的反光。
“嗯,规模不大,但工事看起来是花了点心思的,告诉各连,准备战斗!装甲车散开,交替掩护前进!吉普车跟在后面,注意利用地形!”
命令通过对讲机迅速传达下去。整个前锋营像一部精密的机器,开始变换队形。
“灰狗”们轰鸣着加大油门,呈扇形向前展开,车体上的火炮微微调整着角度。
吉普车则降低了速度,与装甲车保持着一两百米的距离,车上的士兵们纷纷检查武器,子弹上膛,无后坐力炮的炮手也揭开了炮衣,开始测算距离。
就在前锋营推进到距离日军阵地大约两千米的时候——
“咚!”
一声沉闷的炮响从日军阵地传来。声音不算大,但在发动机的轰鸣中却格外清晰。
“炮击!注意隐蔽!” 董俊条件反射般地大吼,虽然这个距离对于直瞄火炮来说命中率极低,但流弹同样致命。
几乎在他喊出声的同时,一枚黑点带着尖锐的呼啸声,从空中划过一道低平的弧线,落在车队左前方大约三十米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