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浪避过邓光明骇人的双眼,看了一眼众人抬着的臭鱼筐。
他既不捏鼻子,也不挥手驱赶臭味。
而是冷笑道:“这位先生看来是位生意人,眼生得很,知道进入上海城的规矩吗?”
邓光明左右瞅了瞅。
他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半旧怀表,他算准时间,现在正是下午两点。
他以为负责守卫小东门的正是上海青衣卫头领,也是清兵的另一位千总何潮清。
如今看不到何潮清的人影。
他不觉有些心中忐忑。
如今被卡在门口,万里浪又不是善茬。
他与装扮成士兵的潘启明对视了一眼。
潘启明目露凶光,伸手已经摸到了藏在臭鱼下面的大刀。
邓光明给他使了一个眼色。
潘启明这才收回手去。
万里浪见邓光明毫无动作。
他摆了摆下巴。
对着左右亲兵喝令道:“给我将这些臭鱼都给我掀翻,看看是不是藏了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
邓光明却喊道。
“慢着。”
万里浪手握在刀柄上,正要抽刀。
邓光明却抢先一步,将他的刀柄死死按住。
接着他强拉着万里浪到一个拐角处。
将一锭五十两的银子强塞入其怀里。
而后对其笑着说道:“老兄,何必动粗,我们是穷生意人,在黄浦江口被洋人盘剥,咱们自己人还请手下留情。”
万里浪看着一眼成色极好的银锭。
他将银子往怀里塞了塞。
说道:“银子可以收,但是例行检查也要做,这是新任知县王老爷亲自下的令。
得罪了。”
说完,他正要回身。
却被邓光明死死拉住。
“万千总,我认得你。可惜你不认得我,何潮清是我兄弟,还请行个方便。”
一提起何潮清,万里浪就恨得牙根痒痒。
原来二人因为守城门之事,矛盾很深。
他贪得没有何潮清的银子多,在贿赂县令王宗濂上面落了下风。
何潮清也因此被委以重任。
虽然名义上二人都是千总,但是他却被何潮清统管,这让他咽不下这口气。
他挥手将邓光明的大手甩开。
对着亲兵们喝令道:“提谁也不好使,我执行的是县令王老爷的指令。来人,给我好好检查一番。”
就在邓光明给潘启明递了个眼色,准备发难之时。
何潮清却骑着一匹黄骠马奔袭而来。
他身后跟着二十名巡逻兵。
何潮清浓眉朗目,面白无须,十分俊逸。
他高昂着脑袋,挥鞭打马来到后,冷着脸看了万里浪一眼。
随即下马对其说道:万千总,王县令让你带人去守卫县衙,现在小东门由我轮值。”
万里浪瞪着眼睛,总觉得邓光明这些人有些古怪。
他带着狠厉的神色说道:“何千总,换班也不急于一时。现在虽说你是县令身边的红人,但是县令下过命令,要我严格盘查过往之人。万一有人携带武器进城搞事情,你我都吃罪不起。”
何潮清撇撇嘴,将县令给他的一块令牌在万里浪身边晃了晃。
说道:“现在东门和西门由我负责,你要有本事,大可去向王县令要控制权。不过我这人向来不喜欢吃独食。”
“这五十两银子,你拿着,就当我请你和兄弟们喝花酒了。现在是多事之秋,所以王县令才命我多加注意,不能放一个长毛密探进城。你也知道,现在外面风言风语。”
“都说曾大帅作战不力,在田家镇大败,就连他本人都生死不知。还有李帅和左帅,现在都毫无音讯。你我再内讧,这上海县城怕是早晚也得落在太平军的手中。”
万里浪见何潮清如此大度,果真给他五十两银子。
他将银袋子拿在手中晃了晃,听着叮咚的脆响。
他满意的笑了笑。
“既然何兄想化干戈为玉帛,我也不愿与老兄结怨。不过黄浦江的东门和西门全都由你一人把持,是不是有些过了?你让我手下的兄弟喝西北风啊?”
何潮清哈哈一笑。
说道:“控制权我不会给你,但是除了县令的大头。剩下的,咱俩可以六四分账,如何?
万里浪见何潮清已经做了让步。
有银子可收,他也不愿意执勤,还要担责任。
“那好,就按何兄所说,只要不让我的弟兄们喝西北风,我就后退一步。”
说完,他朝着何潮清抱拳行了一礼,这才带人而去。
何潮清目送万里浪走后。
他亲自走上前去,故意在每个筐里都简单翻了翻。
而后来到邓光明面前,对其悄声说道:抱歉,邓将军。刚才城内青帮闹事,王县令那个蠢货担心自己的小命要紧,派我带兵前去镇压。耽误了正事。”
“这些青帮的狗东西,没一个好货。除了贩卖压片,就是拐卖妇女。被我带人血洗了青帮的老头子(老大),以后等上海被咱们收复后,我将他们一网打尽,全都铲除掉。”
潘启明对他的不守约气的满脸通红。
不过碍于何潮清手下的清兵,他没有发作。
他咬牙埋怨道:“你要是再晚一步,我们就暴露了,你险些坏了大事。”
面对潘启明的指责。
何潮清尴尬的笑了笑。
邓光明似乎毫不在意地问道:“陈阿林购买的臼炮和劈山炮都运进城里了吗?
何潮清点头道:“为了避开监视,我让他们昨天晚上入的城。这些小型炮,都被拆解了运进去的,一共是三十门。万里浪这个王八蛋在派人监视我。我不得不小心谨慎。”
邓光明‘嗯’了一声。
接着问道:陈阿林在哪里,快带我去。
何潮清点了点头。
他边走边说道:“陈阿林已经到了城隍庙,庙内的点春堂,就是当年陈阿林,刘丽川起义的大本营。他正在与众人开会,准备起事。今天晚上城隍庙被他用万两白银包了场。他请了一帮戏子在前台唱戏。他则在幕后导演另一处戏。”
邓光明对陈阿林的做法表示十分满意。
“这么做是对的,城隍庙内三教九流,本是鱼龙混杂之地。起义本来就要秘密进行。将那些杂七杂八的人清理出去,才好密议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