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少年嗓音穿破暮色,苏景熙身影如燕掠过长街。
\"找着了!\"
这声喊震碎帝京长街的沉寂,茶肆酒肆的喧嚣骤停,无数目光如炬投向抱箱疾奔的少年。
苏欢回首刹那,见苏景熙怀里檀木箱棱角分明的轮廓,指尖骤然攥紧袖中锦帕。
她想唤住苏景熙,喉间却泛开腥甜的血气,像含了块化不开的铁锈。
吴启振却已失了方寸,盯着那口箱子如同溺水者抓着浮木。
他猛地踏前半步,锦靴碾得青石板咯吱响:\"魏刈!东西在此——你方才应下的话,可莫要食言!\"
他其实并不信这位丞相世子。
过往寥寥数面,只觉此人如深潭覆冰,瞧不透深浅。
不过眼下众目睽睽,他笃定魏刈不敢在天子脚下背信。
魏刈的目光从箱面淡淡扫过,墨色瞳孔不起半分涟漪。
他抬步上前,玄色衣摆掠过青石板上的水洼,指尖即将触到铜锁时却猛地顿住。
断裂的锁鼻处毛茬新崭,他眸光微凝,似有若无地瞥向苏景熙———
少年青布袍角沾着几点干泥,显然是刚从某处掘出此箱。
吴启振见他停手,急得额角冒汗:\"怎的?你信不过我?\"
这可是他们翻盘的最后指望!
魏刈忽然转眸,声线冷得像碎冰:\"除了这个,还有旁的么?\"
这话显然不是问他。
吴启振一怔,才发现父亲吴浩脸色灰败如死灰,嘴唇哆嗦着发不出半分声响,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像是拿血在脑子里煮浆糊。
\"爹?\"吴浩心头发慌,魏刈这话分明是笃定还有后手!难道父亲还藏着什么?
他急得往前一扑,嘶声喊道:\"爹!您还等什么!只要———\"
嗤——
破空声如裂帛!
凛冽劲风裹着寒芒直逼面门,吴启振惊觉不对时已慢半分。
他只瞥见道银白残影,尚未看清是何物件,握刀的右手忽然一凉。
哐当!
绣春刀砸在石板上,溅起几点火星。
剧痛顺着腕骨炸开,吴启振难以置信地低头———箭簇穿透手背,掀起的皮肉翻卷着,森白掌骨上淌着血珠。
不过瞬息之间,一支冷箭便废了他持刀的手!
他脑中轰然一响,疯劲上头,左手猛地掐向苏欢脖颈。
\"魏刈你敢———\"话音未落,便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那眼神冷得像数九寒潭,恐惧瞬间从脚底板窜上脊梁。
正要发力,却忽觉四肢百骸麻得发僵,连抬指都艰难。
\"毒......\"他张口欲呼,喉头一甜,呕出的血沫泛着黑气。
身体再也支撑不住,\"扑通\"跪倒在地,深色血渍迅速在青砖上晕开。
苏欢踉跄退开两步,抬手抚上脖颈,指腹触到黏腻的湿意。
她剧烈咳嗽着,余光里伸来只骨节分明的手,指间捻着方素白锦帕,帕角绣着朵淡墨梅。
苏欢接过锦帕,素白的布料瞬间掩去颈间刺目的红痕。
“谢过世子。”
纵然鬓发散乱、气息微喘,她仍端端正正屈膝行礼,眉宇间透着恪守礼数的矜贵,仿佛方才险遭扼喉的不是自己。
一缕碎发垂落颊边,她抬手将其别至耳后,再抬眼时,那双乌润的眸子已恢复平静,像一潭深不见底的秋水,瞧不出半分惊魂未定的痕迹。
魏刈的目光落在少女苍白的面容上。
她眼中没有丝毫惊惧,只有一派泰然自若,仿佛方才的生死交锋不过是拂去衣上尘埃。
许是缺氧所致,苏欢起身时眼前一黑,脚步踉跄着向后倾倒。
魏刈几乎是本能地伸手去扶———
“苏..”
“欢欢!”
钦敏郡主拨开人群冲过来,急得额角冒汗:“你怎么样?伤到哪儿了?”
苏欢稳住身形,摇头轻道:“郡主怎会在此?”
“自然是为你而来!”钦敏郡主攥着她的手,“方才那场面吓得我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苏欢心头一暖:“我没事,瞧着吓人罢了。”
这点皮肉伤,比之往昔吃过的苦楚,实在算不得什么。
苏景熙奔到近前,上下打量着她:“姐姐!伤得重吗?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定要把吴浩碎尸万段!”
苏欢对他弯起眉眼:“别担心,不碍事。”
魏刈看着这一幕,指尖几不可察地蜷了蜷,默默收回手。
苏景熙扭头瞪向瘫在地上的吴浩,眼底杀意翻涌,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一只温凉的手覆上他的手腕。
“时候不早了,再不走,景逸和芙芙该等急了。”苏欢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莫名让人安下心来。
苏景熙深吸口气,虽仍愤愤不平,却还是转向苏欢,少年人的倔强里藏着隐忍。
苏欢笑意微深:“走吧。”
她抬眼时,却撞进魏刈未曾移开的目光里。
那人墨色的瞳孔像淬了寒星,直直锁着她。
苏欢故作未见,微微颔首:“余下的事,便有劳世子了。”
“放心,有我。”魏刈侧头吩咐,“冷翼,备车。”
苏欢下意识推辞:“多谢世子好意,我与景熙自己回去便好,不劳烦———”
钦敏郡主抢着道:“我送你———”
“把人带下去,等我回来再审。”魏刈仿佛没听见妹妹的话,冷声下令。
钦敏郡主后知后觉地眨眨眼……
她刚才是不是惹自家哥哥不快了?
苏欢也有些意外:“世子这是……要亲自送我?”
看着丞相府的马车缓缓驶来,苏欢心里直打鼓。
这么多人看着她与魏刈同乘一车,明日帝京怕不是要流言满天了。
她正要开口拒绝,魏刈却先一步道:“你的伤不能耽搁。”
苏景熙立刻附和:“对啊姐姐!先回去看伤要紧!”
他知道姐姐肩上旧伤未愈,此刻添了新伤,哪能不多加小心?
苏欢沉默片刻,看向钦敏郡主。
钦敏郡主飞快朝某个方向瞥了眼,脚像钉在地上似的,一脸正色:“我突然想起大长公主还在府里等我,你们先回,我就不送了!”
……
马车里一片寂静。
苏欢觉得气氛有些尴尬,率先开口:“世子不必如此劳神,今日这般场面,回头怕要惹来闲话———”
“何种闲话?”魏刈抬眸看她,墨眉微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