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帝猛地挺直身子,眉眼间又惊又喜,脱口而出,满是不敢置信:“当真!?”
殿中众人尽皆被这消息震得回神,齐刷刷投来目光。
魏刈拱手:“密函在此,请陛下御览。”
“快!呈来朕瞧!”姬帝急声催促。
李总管忙不迭应着,快步取了信,随即跪下呈上。
姬帝瞧着激动难捺,伸手接过,急不可耐地拆开。
明昭殿里静得落针可闻,只余下他展阅时,纸页簌簌轻响。
众人面面相觑,皆未从这惊天消息中回过神。
孟秉元几乎不敢信自己的耳朵:“巴图求和?这……如何可信?”
鞑靼一族久居漠北草原,精于骑射,骁勇善战,民风剽悍。
因物资短缺,他们惯于袭扰漠北,不过旬月,双方便起了冲突。
漠北屯驻二十万大军,专为镇守国门。
自太祖登基,数十年来,漠北屡遭鞑靼侵扰,姬帝为此忧心多年。
谁曾想,今日竟收到巴图的求和书。
任谁不惊讶?
大长公主凝思片刻,道:“巴图素性刚硬,怎会突然服软?”
孟秉元眉头紧蹙:“这里头定有诡诈!陛下千万不能轻信!”
姬帝正对着密函心绪翻腾,兀自思索间,听见孟秉元这话,不悦道:“朕自有分辨。”
孟秉元心头猛地一震,这才惊觉失了分寸。
姬帝还没发话,他就贸然开口———这不是暗讽陛下辨不清忠奸,连一封求和书都瞧不出端倪?
他慌忙伏地叩首:“陛下圣明,自会决断!老臣失言了!”
可这番补救的话,听在姬帝耳里,早已轻如鸿毛。
姬帝近来本就抱病在床,孟秉元偏选这时候请辞———这般人,能有几分真心为君为国?
姬帝未理会,又将密函细阅数遍。
“确是巴图手书。”
鞑靼本是游牧部族,识字者寥寥。
巴图贵胄出身,通文识字,才写得这封信。
姬帝递过密函:“皇姐一看便知。”
大长公主接过,眉峰微蹙,旋即舒展。读到末尾,她淡淡一笑:“原来如此。”
姬帝道:“鞑靼今年连遭大旱,草原枯槁,牛羊缺草;偏上个月又降暴雪,冻死的马匹不计其数。这般光景,巴图怎会不急?”
往年缺东西,抢些漠北城池也就罢了。
可今年境况更糟,能打仗的兵和战马都少得可怜。
何况漠北一向由魏丞相镇守,本就难以攻克,再添上这等困境,还怎么打仗?
只能求和了。
暂且低头屈服,好歹能把这个冬天熬过去。
大长公主唏嘘道:“原以为巴图是块难啃的硬骨头,竟也有服软时。”
“他这服软,恐怕只是权宜之计。”姬帝面色沉肃,“巴图向来无信,还需慎之又慎。”
姬帝这般说,是因曾吃过这等亏。
巴图堪称枭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前一刻许诺得好好的,下一刻就翻脸不认。
他那首领之位,也是趁乱弑父夺来的。
这般无信之人,忽然递来求和书,实在难下决断。
燕岭捻着胡须道:“陛下说得极是,巴图这人信不得。但他自顾不暇,为了利益,或许真愿议和。若能休战,边疆百姓便能得些安宁。”
连年打仗,谁禁得住?
将士流血,百姓逃难,终究难有安稳日子。
能和平了结,自然是最好的。
姬帝陷入沉思。
众人都默着,静候他的决断。
忽听魏刈开口,打破了殿里的沉寂:“启禀陛下,臣得了个信,或许和巴图求和有关。”
姬帝急道:“讲!”
魏刈顿了顿,斟酌着说:“暗桩来报,巴图突然病重,四个儿子争位闹到了头。他自己觉着手脚不稳,怕死后部族散了,被人逐个收拾,才急着求和。”
话音落定,明昭殿里陷入了许久的死寂。
苏欢侧身站在一旁,目光凝在身前寸许之地,仿佛全然没听见这话。
可她心底却已暗叫绝妙。
高!
实在是高!
这些日子,这位世子向来低调,众人都以为他无意卷入纷争,只想独善其身。
谁知竟在此处藏了锋芒!
巴图递来求和书,缘由竟如此。
果然,姬帝听了,脸色顿时难看至极。
突染重病,儿子们争起了位子———这不正和他境况相似?
近来朝中诸事,他何尝不明白?只是暗自劝自己:病好了,一切还能攥在掌心。
可此刻,魏刈这话,恰如利刃,将所有假面撕碎,真相赤裸裸横在眼前。
避无可避,醒无可逃!
他虽还没死,儿子们说不定早就盼着他咽气了!
手下的臣子们,或许也早找好了退路,随时准备给新主子效力呢!
姬帝气血翻涌,强抑胸间不适,沉声道:“如此说来,这求和书,可信?”
魏刈略作思忖:“起码两年内,巴图绝无底气毁约。”
这便好!
姬帝闭上眼,片刻后才缓缓道:“这样……也好,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