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熙乖乖跟着毛宗走了,只留下茫然的众人。
“这是咋回事?司成大人竟对苏景熙这般疾言厉色?”
“估摸是那混世魔王又捅娄子了!能叫司成大人动这么大肝火,定是个不一般的角色!”
“可不是!司成大人素日里多器重他,瞧这架势,怕不是要出大乱子……”
楚萧听着周遭的议论,心口那股子邪火总算消了些。他睃了眼二人离去的背影,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
苏景熙跟着毛宗,一路行至他的居所。———没错,毛宗就住在太学。
不过一间素朴小舍,勉强够他歇宿办公罢了,他素日里大半时辰都耗在这儿。
苏景熙乖觉立在一侧,垂眸敛息,状若入定。
毛宗回头瞥见他这副乖顺模样,更觉气闷,语带讥诮:“怎么,这会子倒学会装鹌鹑了?”
苏景熙端端正正道:“司成大人训示,学生岂敢违逆。”
毛宗不耐道:“少在老夫跟前装蒜!你那脾性老夫还能不清楚?真要知错,早该跪在我院外负荆请罪了!还有闲工夫去招惹楚萧?”
苏景熙仰首,咧嘴一笑:“学生不过怕坏了您的清誉。您若愿见,学生这便跪———”
毛宗冷哼:“照你这么说,倒是老夫错怪你了?你竟这般为老夫着想?”
苏景熙坦坦然迎上他的视线:“您是学生的恩师,学生所行所言,俱是分内之事。”
“油嘴滑舌!”
毛宗只觉脑仁突突作痛,随手拽过一把木椅,上下扫量他一番,方没好气开口:“若不是你家恰巧出了变故,就你上次跟老夫说的那些浑话,能安安生生活到今日?”
原本他是打算好好教训这混小子一顿,谁料后来横生变故,也只好暂且按下不表。直至听闻昨日事有转机,他才松了口气,今早便急着来寻苏景熙的不是。
苏景熙听着这话,神色郑重了几分,抱拳过肩,朝毛宗深施一礼:“司成大人这份厚谊,学生铭感五内。”
毛宗眉头紧蹙,反倒有些赧然:“净说些废话作甚!”
苏景熙却摇了摇头,直视他的目光,坦诚道:“自家姐蒙冤受辱,冷眼旁观的有,落井下石的也有,唯独您不一样。这份不同,于家姐,于我等姐弟,皆弥足珍贵。”
毛宗凝视着他,过了好半日,才从鼻腔里哼出一声:“臭小子倒学会讨巧卖乖了。”
世人多以为苏景熙性躁莽撞,行事全凭意气,甚少思虑周全,实则大谬不然。单看他在太学这许多时日,捅过娄子,说过狂言,却从未吃过一回重罚,便知他绝非表面那般肆意妄为。
有人或以为,全因身旁有苏景逸管束,可毛宗看得透彻,归根结底,是这小子通透明理。
苏景熙展颜一笑:“这不都是您教导有方!”
经此几日,毛宗心头的气本就消了大半,方才不过是装装样子,想给苏景熙提个醒。
可这小子软硬不吃,倒不如直截了当地说:“少废话!知道老夫今日叫你过来所为何事?”
苏景熙神色迟疑:“……莫不是为了把当日没说透的事儿,再与学生掰扯清楚?”
“你!”
毛宗实在按捺不住,霍然起身,跨步上前,兜头就给了苏景熙一脚,“蹬鼻子上脸!”
苏景熙没躲,硬受了这一脚,呲牙咧嘴道:“那便恕学生愚笨,实在猜不透您的心思。”
毛宗狠狠瞪着他:“那日你说的那些话,是谁教你的?”
苏景熙愣了愣:“没人教我啊?”
毛宗眯起眼:“从小孤山进发包抄的法子,是你自己琢磨出来的?”
原是问这个。
苏景熙心头一松,毫无遮拦地点头:“正是!”
毛宗将信将疑,苏景熙挺直腰杆,任由他打量。
他没提家姐的那个沙盘,却也没半句虚言,这进攻的策略,的确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
毛宗瞧他这模样,心底总算信了几分,与此同时,抑制不住的狂喜涌上心头———不为别的,只因为苏景熙是天生的将才!
那日他只顾着气恼,回去后再复盘,才惊觉苏景熙不过十三岁的少年,能说出那番话是何等可贵。
便是那些上过疆场的老将,也未必能想出这般诡谲又精妙的围攻之计。
先前他只当苏景熙天生神力,是块练武的好料子,如今才发觉,苏景熙比他想象中还要出众!若悉心栽培,假以时日,必成一方悍将!
是以毛宗今日仍将他寻来,爱才之心压过了被学生当面顶撞的羞恼与愤懑。
毛宗沉默良久,方道:“老夫叫你过来,有两句话要讲与你听。”
苏景熙眸光骤亮,当即支棱起耳朵。
毛宗点了点他:“第一:那日你与我说的那些话,绝不可再透与第三人知晓!”
苏景熙心下暗叫糟糕,他早把话跟姐姐兜底了。
好在姐姐不是外人,无妨。
他认真点了点头:“学生知晓。那第二句呢?”
毛宗的眸色愈发复杂。他似是忆起许多前尘旧事,眼底翻涌着难以名状的情绪。
往昔种种,在他脑海中不断闪回。
良久,他才沉声道:“第二句是:老夫可以向你保证,我毛宗从未做过对不起秦禹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