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楚萧拼了命地往楚府赶。
他心下惶然,一路上七上八下,料定此番必遭父亲的雷霆斥责。
谁料进府踏入书房时,情形竟与预想大相径庭———
楚昊身着素色常服,正端坐案前翻书。
楚萧一脚踏进房便跪了下去,楚昊却连眼皮都没抬,好似眼前压根没这人。
时光悄逝,屋内静得落针可闻,唯有纸页翻动的窸窣声,叫楚萧愈发心惊肉跳。
他跪得笔直,后背衣衫早被冷汗洇湿。
终于,楚昊搁下手中书卷,翻完末页,才抬眼瞥向楚萧,面上波澜不兴:“告假回的?”
楚萧垂首更甚:“孩儿知罪!”
楚昊取过案头书卷:“可知这是何物?”
楚萧匆匆扫过,见封面似有个“传”字,纸张粗劣,绝不像楚府书房该有的物件:“孩儿不知。”
楚昊缓声道:“此书讲的是一对怨侣,落魄千金与世家子,情丝纠缠,你且瞧瞧。”
话未过半,楚萧已觉不妙,待楚昊将书掷到跟前,他抖着手翻开几页,顿时浑身发颤———
虽用了化名,他却一眼辨出,写的正是自己与苏黛霜的过往!
文字大胆露骨,这般风月话本,私下里年轻人爱看,真要摆上台面,实在腌臜!
楚萧脸色青白交加:“这、这!孩儿从未见过此书,更不知何人所着!”
“你自然不知,整日荒废课业,满心满眼就那苏黛霜,还装什么糊涂!”
楚昊语带嘲讽,“此书私下里传得沸沸扬扬,销路甚广!你如今在帝京可是鼎鼎有名的情种!”
楚萧只觉心沉谷底———
他明白其中利害,公子风流本是美谈,可被写成这等腌臜话本,便是甩不脱的脏污!
自己名声烂了倒也罢了,可累及家族蒙羞,如何担待得起!
楚萧终于惊觉事态可怖,脸白如纸:“爹、爹!有人构陷孩儿!定是有人害我!究竟是谁写的?孩儿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他一边喊,一边疯狂翻书,却连个落款笔名都寻不到。
无处可查!
“若没做那些腌臜事,怎会授人以柄,落得如今被动!”
楚昊心中失望透顶,望着这个曾寄予厚望的儿子,他实在不解,究竟何时起,事情竟歪成这样?
经此一事,哪怕楚萧日后入仕,也难免被人拿这桩事嘲弄!
“你还不知,此书尚未完本,估摸等苏黛霜的案子审结,还能续上几回。”
楚萧心头猛惊,这才想起今日回府的缘由———
父亲果然已知情!
可、可……
“爹,这里面定有蹊跷!霜儿她……断不会弑杀生母!哪有人狠得下心杀自己亲娘啊!?”
楚昊懒得再同他啰嗦。
他只悔当初没狠狠参苏崇岳一本,叫他家眷一并滚出帝京!流放也罢,没入贱籍也好,都比现在强上百倍!
楚昊寒声道:“今日便是京兆府审案之时,你若不信,便亲自去旁听!”
苏黛霜这案子,京兆府决意公开审理———只因这事闹得满城风雨,街头巷尾无人不谈,影响委实恶劣。
天还未大亮,京兆府外已围得水泄不通,众人争着探脑往里瞅———
女儿弑母,还被贴身丫鬟揭发,这般案情,如何不叫人好奇?
更遑论,此人还是苏黛霜!
李劲响惊堂木:“带人上堂!”
头一个被押上堂的便是苏黛霜。
众人见她双手戴枷,发丝散乱,面容憔悴,顿时哗然!
苏黛霜垂首至胸,极力想屏蔽周遭嘈杂,偏有些刺耳言语,钻进耳中。
她脸白如纸,怨愤之意更浓———
这般压抑的怨愤,在瞧见被押上堂的碧儿时,瞬间迸发:“贱婢!”
苏黛霜恨极,只欲生食其肉:“这些年我待你不薄,你竟这般负我!”
碧儿瑟缩一下,瞧向苏黛霜的眼神,惧意中透着哀怨。
李劲面色肃然:“此处是京兆府,非市井菜场!再敢胡闹,本官必依法论处!”
苏黛霜唇被咬得泛白,虽未再扑上前,双眼却死盯着碧儿:“究竟是谁指使你构陷我?可是苏欢!她许了你什么好处,叫你这般背主!”
“苏黛霜!”李长庚喝止。
碧儿跪在堂前,声颤却意坚:“启禀大人,奴婢先前所言,句句属实!还望大人明察!”
李劲此前已从陈恪处知晓案情,然今日正式问审,流程仍要走:“你昨日来报,七日前子时,苏黛霜用药迷晕何氏,又以白绫将其缢于梁上,伪作自缢假象,可是实情?”
碧儿颤声道:“是。奴婢起初并不知情,只是夜深入室,发现小姐不在房内,心下奇怪,正要出去寻人,却撞见她回来。原是她已迷晕何氏,却无力独将其吊起,这才寻奴婢相助。”
众人大哗!
刚赶到的楚萧立于人群外,闻听此言,又惊又怒———
他满心不愿相信,可双腿似被钉住,竟迈不出半步。
莫名地,他心底发怵,却不知惧从何来。
忽闻身后传来一道清润嗓音———
“楚萧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