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那名字,姬鞒只觉眼前发昏,竟疑心是幻听作祟。
他惊得瞳仁骤张,满是不可置信。
殿中众人俱是呆若木鸡。
裴傅按捺不住,拱手问道:“苏崇岳?顾大人所言,可是……流放瘴江的那位?”
顾赫面色沉肃,朗声道:“自然。”
除却此人,更有谁?
瞧他这般笃定神态,姬鞒顿时慌了神———苏崇岳知晓的隐秘,委实太多!
然转念间,姬鞒又定了心神——苏崇岳早该殁了!
既已殒命,何惧之有?
他垂眸掩去眸中惊惶,强作镇定,缄口不语。
然,心底防线,已悄然崩塌。
顾赫这番算计,终是枉费!
殿内众人互望,尽是茫然之色。
这名字久未入耳,若不是顾赫今日重提,众人怕是早已将苏崇岳抛却脑后。
然……
“苏崇岳流放瘴江,万里迢迢,若要召回帝京,少说也得月余。”
忽有朝臣出声。
“那又何妨?兹事体大,宣他回朝对质,真假立辨!”
若能勘破此案,召一人归,何难之有?
姬帝亦未料到此事竟牵涉苏崇岳,沉吟少顷,侧首问身旁内监:“掐算行程,苏崇岳此刻该到瘴江了吧?”
旁站的陈公公嗫嚅唇瓣,神色窘迫。
原由无他。
只因他早得密报———苏崇岳殁于赴瘴江途中!
然此事他并未奏禀天听。
每年流放者无数,苏崇岳一人,何足挂齿?
此等罪臣离京,十之八九魂归异乡,他自然不愿为这等琐事,扰了圣听。
孰料才过旬月,竟又……
姬帝瞧出他神色有异,眉峰微蹙:“何事难言之隐?”
陈公公额间汗透,硬着头皮禀道:“陛下,苏崇岳……已然殁了!”
话音落定,殿内一时死寂。
诸臣面上,尽是惊惶之色。
苏崇岳旧案曾闹得帝京沸反盈天,在场诸人,谁个不曾听闻?
孰料再见消息,竟是他的死讯!
姬帝亦未料到横生枝节,勃然怒道:“为何不曾奏报?”
陈公公慌得面色惨白,殿下群臣齐齐跪叩。
“陛下息怒!”
陈公公叩首,声颤道:“奴才之过!未及时奏明陛下!求陛下降罪!只是苏崇岳确在抵达瘴江前,殁于途中,委实无法复生对质啊!”
姬帝面色阴沉似水。
然,他岂会不知其中关节?
罪臣流放边疆,生死皆由天定。
天子日理万机,下人岂敢以这等“小事”烦扰圣躬?
但苏崇岳一死,事儿便棘手了……
姬鞒心底暗喜,暗幸逃过一劫。
他行事向来讲究滴水不漏,岂会留后患?
苏崇岳既已殒命,沈墨所言,便永无对证之机!
顾赫的目光,缓缓扫过姬鞒。
继而抬颌,字字掷地:“陛下,臣所知,苏崇岳未殁,反倒活得好好的。”
言毕,众皆惊!
姬鞒霍然转身,惊声大呼:“不可能!他分明已殁!”
话出唇方惊觉失态。
龙椅之上,一道冷冽目光,沉沉压在他肩头。
许辙向来面无波澜,此刻却露讥讽之色,问道:“琪王殿下何出此言?莫非亲眼见苏崇岳咽气?”
姬鞒顿时语塞,哑口无言。
众目睽睽下,姬鞒如芒在背,忙辩解:“儿臣只是觉着,他们不敢欺瞒父皇!既说他殁于赴瘴江途中,岂会有假!”
许辙似闻笑谈,扯了扯唇角。
顾赫复又开口:“琪王殿下多虑了。苏崇岳的确险象环生,然而命不该绝,被同行者弃后,竟为路人所救,活了下来。”
哪来的路人!
瘴江道上十月飞雪,寒彻肌骨,鸟兽绝迹,何来莫名路人?
分明是早有人布局,候他入瓮!
更甚者……有人自苏崇岳离京前,便暗中追踪,只等今日收网!
姬鞒双手发颤。
有人料定他会对苏崇岳下手,提前布棋,今日———便是收官之日!
心机之深,计谋之诡,思虑之远……直叫人脊背生寒!
可此刻,他竟无言以对。
他能如何辩解?
他的人亲见苏崇岳殒命,如今竟活生生出现———莫非是鬼!
殿中众人如坠迷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方才说殁了,怎地转眼又说活着?
况且……顾赫如何知晓此事?
他久居帝京,怎会对万里之外的事了若指掌?
姬帝面色沉凝。
此刻,谁都瞧得出,顾赫此番有备而来!
旬日之间,他不仅从沈墨处取到证词,竟还寻得苏崇岳做人证!
“你确信,苏崇岳还活着?”
顾赫道:“臣不敢欺君,苏崇岳确还活着,且此刻———就在帝京!”
刹那间,诸臣倒吸冷气。
顾赫之意,分明是———
众臣噤若寒蝉。
本该流放瘴江的罪臣,竟现于帝京,若陛下追查,谁能担责!?
此时自然能避则避!
顾赫却似浑然不觉此言惊世骇俗,躬身叩首:“请陛下宣证人苏崇岳进殿对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