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在弦上。
此时此际,管他苏崇岳如何死而复生,又怎生从瘴江摸回帝京,姬帝已别无选择。
他深吸口气,沉声道:“带——人——上——殿!”
姬鞒只觉脑壳要炸开。
再捺不住情绪,霍地转身朝殿外望去———
宫禁要地,他倒要瞧瞧,苏崇岳一个罪臣,怎悄无声息摸进来!
满堂死寂里,忽有脚步声不疾不徐碾过青砖。
姬鞒心尖猛地一攥,连呼吸都忘了,直瞪着眼死盯着。
下一刻,一道修挺如松的玄色身影,撞进众人眼帘。
乍见那人,姬鞒心脏“突突”狂跳。
那竟会是———
“魏世子!?”
有人按捺不住,惊喝出声。
那人长身玉立,一袭玄色大氅被风掀得猎猎作响,行止间尽是清华贵气。
非魏刈,更有何人!?
裴傅心口“咯噔”一沉:难怪今晨朝会没见魏刈,原来……在此处候着!
无数目光钉在魏刈身上,他却似浑然不觉,在殿中站定,长揖及地:“臣,参见陛下。”
姬帝睇他一眼,眸中微凛:“你前日告假,称有紧要事办,敢情是为苏崇岳?”
话中隐有责备。
魏刈再揖:“陛下谕令彻查镇西侯秦禹案,苏崇岳既为关键人证,臣岂敢懈怠?还望陛下恕罪。”
话落,纵姬帝有火,也只得咽了。———毕竟魏刈所言非虚!
姬帝知此时非计较之时,话锋陡转:“人在你那?”
魏刈颔首:“苏崇岳候在殿外。只是他双腿冻残,难行,未随臣同来。”
姬帝眉峰一蹙:“抬进来!”
陈总管忙传谕。
须臾,两个侍卫架着个男人进殿。
众人齐望过去,见那人形容枯槁,发如霜雪,两条腿软绵绵垂着,姿态诡谲。
纵形貌大变,仍有人认出那张脸:“果真是苏崇岳!”
砰!
侍卫将苏崇岳按跪在地,闷响如雷,在姬鞒心头炸响。
他瞠着眼,简直不敢信,几乎疑是幻视。
可攥紧的拳头隐隐发涨,又如针戳般提醒他———此人就是苏崇岳!
他竟没死!还活着回了帝京!
“瘴江流放路险,苏崇岳双腿冻烂,已成残废。”魏刈微侧身子,缓声道,“所幸神智尚清。苏崇岳,见驾怎不行礼?”
魏刈语调平平,苏崇岳却像遭了雷击,猛地打个寒噤!
他哆哆嗦嗦抬眼,才触到那金阶玉陛,便忙垂下头———这地方他来过无数次,从未这般狼狈。
然,他已别无选择。
能归此,已是命大!
许是激动,苏崇岳浑身发颤。
他艰难俯下身,额头重重磕在砖上,剧痛钻心:“罪臣苏崇岳,叩见陛下!”
这一声,认了身份。
众目睽睽下,众人心情复杂———不过数月,昔年风光的刑部尚书苏崇岳,竟沦落至此:老了十数岁,双腿残废,形同乞儿。
谁能想,这会是苏崇岳!?
姬帝面色沉冷,哪管他模样如何、残与不残,只关心:“都察院和大理寺合查,称当年沈墨构陷镇西侯秦禹,满门抄斩,乃是奉琪王令。此事,你可知晓?”
大殿死寂如坟。
所有人都在等苏崇岳的答案———谁不知他曾是琪王的心腹!
若事属实,姬鞒必陷绝境!
姬鞒维持着初始姿态,纹丝不动。看似稳如泰山,实则心乱如麻:千算万算,没算到苏崇岳竟没死!
想递个警告,可满殿目光如炬,哪能动弹!?
苏崇岳终于看向右前方的身影。
刹那间,无数念头翻涌,恨意如潮噬心!
他死盯着姬鞒,咬碎银牙:“不错!当年镇西侯秦禹之死,正是琪王一手促成!”
姬鞒再也按捺不住,霍地转身:“苏崇岳!谁许你好处,叫你来污蔑本皇子!”
苏崇岳一声冷笑,眼中尽是讥诮。
他抬手直指姬鞒———众人这才见他双手红肿,冻疮烂了好几处,可想瘴江路上遭了多少罪。
“臣所言句句属实!”
“你!”
“至于好处……臣如今家破人亡,纵有滔天富贵,于臣何用!?”
姬鞒猛地一震:苏崇岳竟知京中变故!?
苏崇岳恨极。
离京前,姬鞒曾赌咒发誓,必护他妻儿。
可如今———
他面容扭曲:“怎么,那臣没横死瘴江,你很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