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刈唇畔浮起淡笑:“你这般说,倒小觑了她。”
裴承衍蓦地一怔:“何出此言?”
魏刈指节轻叩案几:“你当真以为,今日局面是她坐守闺阁白得的?”
裴承衍默然,心下已渐悟一二。
苏欢虽未现身朝会,却在这桩事中举重若轻,牵一发而动全身。
且不说她拼力护住秦禹的密信,便是顾赫奔波斡旋,背后也有她的筹谋。
“纵无我助力,她亦能为双亲兄长讨回公道。”
魏刈所言绝非虚夸,他深知苏欢的能耐,此事于她不过水到渠成,他不过顺其势而推波助澜。
裴承衍细思其言,竟觉所言非虚:“诚如所言……”
他阅女无数,却无一人似苏欢这般……
一时竟寻不到恰当言语形容。
那姑娘绝美清雅,唇角常漾着浅淡笑意,恰似暮春海棠,温润静美;然行事时雷厉风行,纵须眉男儿亦难及。
裴承衍对魏刈的话深信不疑。
纵孤身一人,她也必能达成所愿!
然……裴承衍摩挲下颌,面上浮起促狭笑意:“话虽如此,你且扪心,此番与她联手,当真毫无私心?”
魏刈挑眉:“竟这般显见?”
“何须多言!”裴承衍忍俊不禁翻了个白眼,“明眼人都瞧得出你二人情谊非比寻常!何况你———我听闻,朝会之上,你三番提及苏崇漓之名……”
这般心思,简直昭然若揭。
魏刈薄唇微扬,向来清冷的眉眼,因这抹笑添了几分生动,竟透出罕见的温柔纵容:“如此甚好。”
裴承衍:???
不对,似有不妥?他怎会……
裴承衍后知后觉,惊得目瞪口呆:“好家伙!老刈,你竟如此不加掩饰!?”
他这是明摆着要叫众人皆知他对苏欢的心意!
魏刈自然不会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将案头写就的信笺封装落印。
裴承衍眼尖,瞥见笺上字迹,顿时眼皮骤跳———父亲亲启,这竟是写给魏丞相的!
裴承衍与魏刈相交多年,对这父子相处模式早已司空见惯。
若非遇重大之事,父子间几无往来;若需传信,自有信鸽暗卫代劳。
而今,魏刈写这封信……
裴承衍心下暗生大胆揣测,迟疑开口:“……京中变故,即便无你通传,你爹也会知晓吧?”
朝局剧变,朝野震动,即使魏轼远在漠北,也必能瞬息得知。
魏刈颔首。
裴承衍再作试探:“那你这封信……”
魏刈抬眸,似笑非笑:“自然有比此事重要千倍万倍之事。”
———譬如,他的亲事。
······
次日清晨,苏欢一行便往顾府而去。
今日休假,且她早递了拜帖,顾赫特地在府中恭候。
马车辚辚而行,苏景熙抱着苏芙芙,仍觉如梦似幻。
竟真等到这天……
昨日在太学听闻消息,他几疑身在梦中。
谋害双亲兄长的幕后主使终被揪出!铁证如山!往昔无数次幻想的场景,竟真成现实!
“只可惜,惩处还是太轻。”
苏景熙言及此,心底情绪又起波澜,“杀人偿命!姬鞒害了无数人,却仗着皇子身份,逃过一劫!”
苏景逸相较而言倒平静许多:“这般结果已是难能可贵。
他知道,若非当着文武百官,若非证据确凿。若非魏刈与顾赫等人联手,姬鞒甚至可能免受丝毫惩处。
“贬为庶民,终身囚禁,对他而言已是极重惩处。”
然,这话听得苏景熙更添不满,紧蹙眉头:“难道只因他是皇子,命便比旁人金贵?!”
苏景逸未语,一旁的苏欢却开了口:“非也。”
苏景熙诧然回头:“姐姐?”
苏欢披着大氅,袖中笼着暖手炉,轻摇螓首:“非因他是皇子,实因———权柄。”
苏景熙一怔,苏景逸也未料到她会这般说,亦扭头看来。
苏芙芙仰起小脸,乌黑溜圆的大眼睛眨了眨,最后也跟着看向苏欢。
苏欢微微一笑:“权柄在谁手,谁便主掌乾坤。姬鞒是皇子,但非关键;此事若换他人,无论是二皇子还是四皇子,都不会如他这般轻易脱身。皆因姬鞒身上,牵系多方势力,他方能有惊无险全身而退。”
“如今结果已算圆满,好歹这几年心血未空掷。”苏欢所言俱是真心。
苏景熙沉默良久,终是按捺不住:“只因我等身处底层,便要接受这般结果?!”
他如何能甘心!
苏景逸拍拍他的肩:“能走到今日已属不易,其余之事,日后再议便是。”
他们走过漫漫长路,数度徘徊生死,最终竟连叫对方以命抵命都难以做到。
他心中何尝甘愿?可又能如何?
正如姐姐所言,唯有足够强大,方能执掌话语权!
苏景熙咽下胸腔那口气,扭头望向马车外。
街边景致匆匆掠过,他却无心观赏,袖中拳头早已攥紧。不知思及何事,他眼神渐趋坚定,似已下定决心:“姐姐———”
他方开口,便闻外头马蹄声急。
一队披甲将士风尘仆仆,自长街策马而过!
苏景熙皱了皱眉:“那是……”
苏欢也瞧见了,眉眼舒展,唇角噙笑:“想来是为三殿下寻解药的禁卫军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