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尘坠落时
警报声撕裂驾驶舱的宁静时，艾拉正在校准第七象限的星图。淡蓝色的全息投影突然炸开刺目的红光，仪表盘上的数据流像受惊的鸟群般乱跳，她指尖的星辉还没来得及收起，整艘“流光号”就剧烈地晃动起来。
“怎么回事？”她猛地攥住操控杆，银灰色的长发被气流掀得乱飞。这艘星使的专属飞船从未如此失态过，能量护罩的嗡鸣里混着金属扭曲的杂音，像是有把无形的巨锤在敲打船身。
舷窗外的景象让她血液几乎凝固。原本缀满星辰的天鹅座空域，此刻被一片浓稠的黑暗吞噬。那不是宇宙的真空黑，而是种带着粘稠质感的暗，仿佛泼洒在画布上的墨汁，正一点点渗透、晕染，连最亮的天津四都黯淡了下去。
黑暗的中心悬浮着一艘战舰。
它没有流光号的流线型优雅，也没有联盟舰队的制式棱角，就像一块被遗忘在深渊里的黑曜石，表面布满不规则的凸起，那些凸起在星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细看才发现是无数细密的炮口。战舰没有任何标识，却散发着让艾拉灵魂战栗的气息——那是纯粹的、不带任何掩饰的掠夺欲。
“是‘噬界族’！”一个嘶哑的声音在驾驶舱响起，是飞船的AI助手“老星”。这个陪伴了她三百年的智能程序，此刻的电子音里竟带着罕见的颤抖，“数据库匹配度98.7%，是传说中掠夺本源世界能量的种族。”
艾拉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曾在星使的古籍里见过这个名字。那是被所有高等文明列为禁忌的存在，他们不殖民、不交流，唯一的目标就是吞噬宇宙中最核心的能量源——本源世界的生命之根。古籍里记载，他们的战舰所过之处，恒星熄灭，行星枯竭，连时间的流向都会被扰乱。
“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她的声音发紧，手指在控制面板上翻飞，试图启动最高级别的隐匿程序。流光号的能量核心是从母星的时光树上截取的枝桠，按理说能完美融入宇宙背景，除非……
她猛地抬头，看向舷窗外那颗被淡金色光晕包裹的星球——卡戎星。那是她此行的目的地，一颗以时光树闻名的本源世界。此刻，星球的同步轨道上，那棵贯穿大气层的巨树正舒展着枝叶，每片叶子都像镀了晨曦，在宇宙中轻轻摇曳，散发出维持整个星球生态的生命能量。
就是它。艾拉的心沉了下去。噬界族的探测器一定捕捉到了时光树的能量波动，这棵存在了十亿年的古树，对他们来说就是摆在明面上的盛宴。
“能量护罩还能支撑72秒。”老星的声音带着绝望，“对方的武器系统正在充能，频率……和古籍里记载的‘湮灭光束’一致。”
艾拉咬了咬牙，猛地将操控杆推到底：“坐标锁定时光树，我要降落在它的核心区域！”
“不行！”老星尖叫起来，“那里是卡戎星的能量枢纽，一旦被攻击，整个星球都会……”
“我知道！”艾拉打断它，目光锐利如鹰，“但只有在那里，我才能启动星使的守护仪式。流光号的能量不够对抗他们，必须借助时光树本身的力量。”
流光号像一道银色的闪电，冲破噬界族战舰的引力场，朝着卡戎星俯冲而去。艾拉能感觉到背后那道冰冷的视线，就像被毒蛇盯上的青蛙，连骨髓里都透着寒意。她瞥了眼后视镜，那艘漆黑的战舰调转了方向，尾部喷出的不是常规引擎的蓝色火焰，而是两股旋转的暗物质流，速度竟比流光号快了一倍。
“他们锁定我们了！”老星发出刺耳的警报，“湮灭光束发射倒计时——10，9，8……”
艾拉的心脏狂跳，她解开安全带，任由失重感将自己推向驾驶舱后方的祭坛。那里摆放着星使世代相传的法杖，杖头镶嵌着一颗和时光树同源的晶石。她握住法杖的瞬间，杖身传来温热的触感，像是有股古老的力量顺着手臂流进她的血脉。
“3，2，1……”
一道暗紫色的光束划破天际。它没有激光的刺眼，反而像一道凝固的影子，无声无息地掠过流光号的侧翼，擦着能量护罩飞了过去。艾拉甚至能看到护罩接触光束的地方泛起涟漪，那些构成护罩的能量粒子像遇到烈日的冰雪般消融了。
但光束的目标不是她。
当暗紫色的光芒击中时光树的树冠时，整个卡戎星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原本摇曳的枝叶瞬间僵住，淡金色的光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露出灰败的底色。最先遭殃的是最高处的那片巨叶，它像被抽走了所有水分，从边缘开始卷曲、枯黄，几秒钟内就化作了粉末，飘散在大气层里。
“不——！”艾拉发出一声痛呼。那不是普通的枯萎，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时光树里流淌的时间能量正在被强行抽离。就像有人拿着吸管，贪婪地吮吸着树汁，连带着卡戎星上的时间流速都开始紊乱——她看见下方的森林里，一朵花苞在瞬间绽放又凋零，一条河流突然逆流而上，几个正在祭祀的卡戎星人，皮肤以诡异的速度变得褶皱、苍老。
这就是毁灭平行世界的力量。艾拉的脑海里闪过古籍里的插画：一个和卡戎星极其相似的星球，地表裂开巨大的沟壑，中心的时光树只剩下焦黑的树桩，天空是永恒的黄昏，时间在那里成了破碎的玻璃碴。
“他们在吸收时光树的本源能量！”老星嘶吼着，“战舰的能量读数在飙升，他们的护盾更强了！”
流光号终于冲破云层，降落在时光树的根部。这里是一片被金色藤蔓缠绕的空地，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生命气息，但此刻，这气息正变得稀薄。艾拉跳下车，抬头仰望这棵通天巨树，树干上的纹路原本像流动的星河，现在却像凝固的血液，连带着她掌心的法杖都在微微发烫。
“老星，把流光号的所有能量转移到法杖里。”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指尖划过法杖上的星纹。星使的守护仪式需要献祭自身的能量，与本源世界的生命之根建立连接，她不知道自己的力量够不够，但她必须试试。
“你会没命的！”老星的声音带着哭腔，“你的能量核心和时光树同源，强行转移等于……”
“执行命令！”艾拉的声音不容置疑。她能感觉到噬界族的光束还在持续轰击树冠，每一次击中，脚下的大地都会震颤，时光树的哀嚎顺着土壤传到她的脚心，像无数根细针扎进心脏。
法杖开始发光，淡金色的光芒从杖头蔓延到她的手臂，再到全身。艾拉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她的能量正在顺着法杖注入时光树的根部。古籍里说，星使是宇宙的守护者，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在本源世界遭遇危机时，用自己的生命续接能量的脉络。
“艾拉，快看！”老星突然喊道。
艾拉睁开眼，看见时光树的树干上，那些凝固的纹路重新流动起来。她的能量像一股清泉，汇入了即将干涸的河流。更让她惊喜的是，卡戎星上的居民们似乎反应过来了——无数道微弱的光从星球各处升起，那是卡戎星人用自己的生命能量编织的光带，正朝着时光树汇聚。
“他们在帮你！”老星的声音亮了起来，“本源世界的智慧生命，他们和时光树是共生的！”
暗紫色的湮灭光束还在落下，但时光树的恢复速度加快了。枯黄的枝叶停止了飘落，新的嫩芽从枝干上钻了出来，带着湿润的绿意。艾拉能感觉到，自己和整颗星球连成了一体，卡戎星人的信念、时光树的意志、还有她作为星使的使命，在这一刻融合成一股强大的力量。
她猛地举起法杖，指向天空。
一道比湮灭光束粗百倍的金色光柱从时光树的根部冲天而起，穿过大气层，直刺那艘漆黑的战舰。光柱里蕴含着卡戎星十亿年的生命能量，带着无数生命的呐喊和不屈，撞在战舰的护盾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沉闷的碎裂声。那层坚不可摧的护盾像被敲碎的蛋壳，裂开蛛网般的纹路。金色光柱顺势而入，战舰表面的炮口瞬间熄灭，那些不规则的凸起开始剥落，露出里面闪烁的能量线路——它们正在被金色的光芒净化、消融。
“他们在撤退！”老星兴奋地大喊。
艾拉看见那艘战舰开始调转方向，试图逃离金色光柱的范围。但已经晚了，时光树的能量顺着光柱持续注入，战舰的黑色外壳像融化的沥青般滴落，露出里面更核心的结构——那是一颗跳动的、暗紫色的能量核心，此刻正被金色的光芒包裹、挤压。
随着一声无声的爆鸣，暗紫色的核心碎裂开来，化作漫天光点。失去能量源的战舰像断了线的风筝，朝着卡戎星的引力场坠落，最终在大气层里燃烧成一团火球，连灰烬都没留下。
警报声终于停止了。
艾拉的身体变得越来越透明，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能量正在快速流失。但她笑了，因为舷窗外，卡戎星的天空重新变得蔚蓝，时光树的枝叶在阳光下舒展，每片叶子都闪着比之前更明亮的光泽。卡戎星人们欢呼着拥抱在一起，他们的脸上重新有了年轻的光彩。
“老星，”她轻声说，声音像风中的叹息，“帮我记录下这次事件，告诉联盟……噬界族是真实存在的，我们需要做好准备。”
“艾拉，别说话，保存能量！”老星的声音哽咽了。
艾拉摇摇头，最后看了一眼那棵重新焕发生机的时光树。她的身体化作无数金色的光点，融入了时光树的根部。在她消失的地方，长出了一株小小的树苗，树苗的叶子上，有一道和她法杖上相同的星纹。
流光号静静地悬浮在空地上，驾驶舱里，老星的电子音带着哭腔，开始记录日志：“星历3742年，卡戎星保卫战，星使艾拉……牺牲。但时光树活了下来，本源世界的光，还在继续闪耀。”
远处的宇宙里，一颗新的恒星开始发光。而在时光树的最顶端，一片刚长出的嫩叶上，映出了艾拉微笑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