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奇点悬在混沌尽头,像枚被岁月拧歪的轮盘。
吴仙靠近时,轮盘忽然发出吱呀的转动声——时界的时间力如奔涌的长河,每一缕流光都带着“逝者如斯”的锐,撞在轮盘边缘溅起碎光,仿佛多一瞬停留都是停滞;空界的空间力如凝固的磐石,每一寸肌理都刻着“亘古不变”的沉,嵌在轮盘内侧凝出冰纹,仿佛多一丝流动都是溃堤。
“它们在较力。”
一个既古老又鲜活的声音从轮盘轴心漫出,吴仙抬眼,望见个半身裹着流动光河、半身凝着静止山峦的身影,那是时空奇点的守序者,名唤时空子。他左手握着缕永不重复的时流,右手按着块永不移位的空岩,说话时流里带着岩的稳,岩里含着流的活。
“十五万年前不是这样的。”时空子将时流绕着空岩缠了缠,缠处便生出半流半凝的藤,“那时时界的时间力最急时,会化作流萤漫过空界,空岩上便刻出会生长的年轮;空界的空间力最厚时,会化作峰峦挡住时流,时河里便凝出能驻足的驿站。白日时流漫过空岩,岩缝里便开出随光阴变色的花;夜里空岩浸着时流,流水中便结出伴空间成形的玉,多好的相缠,愣是被拧成了死敌。”
吴仙指尖触到时界的流光,界心的光随时间力轻轻漾动。他看见时流深处嵌着一块暗纹岩,那是空界十二万年前埋下的“驻时石”,此刻在流光里浸成半明半暗的核,像是想给时间里添点能驻足的稳;空岩缝隙里缠着一缕银丝流,那是时界十三万年前绕上的“流空纹”,此刻在岩缝里凝成半实半虚的线,像是想给空间里添点能舒展的活。
“它们在耗。”吴仙轻声道,界心的搏动与时流的频率渐渐相合。他望见时界的时核里,每一丝时间力都在颤——那些“必须绝对奔涌”的根脉底下,藏着一丝想借空间歇脚的倦;空界的空核里,每一寸空间力都在绷——那些“必须绝对凝固”的肌理深处,裹着一缕想随时间舒展的渴。
时空子忽然叹了口气,叹息里飘出半流半凝的星砂:“十三万年前,有个自号‘逐时客’的古神闯进来,在时界布下‘催流符’,说‘静止即是道之死灰’,逼着所有时间都要加速奔涌,连岩缝里的露珠都要一日枯荣百次;又有个称‘凝空老’的老妖煽惑,在空界种下‘锁静咒’,说‘流动即是道之尘屑’,逼着所有空间都要凝固如铁,连风中的柳絮都要钉成永恒的雕塑。打那以后,时界的时间力越来越急,急到连影子都追不上自己;空界的空间力越来越僵,僵到连尘埃都嵌成了化石。”
吴仙掌心的界力缓缓铺开,如同一层既能承流又能载静的膜,轻轻覆在时界与空界的交界。他先将时流里的“驻时石”捧出,那岩刚离流光就想崩碎,却被界心的沉凝托住,渐渐显露出本相——那不是要滞涩时间的僵,是想给时间力添点能沉淀的稳;再将空岩里的“流空纹”取出,那丝刚离岩缝就想消散,也被界心的温润裹住,慢慢显露出本真——那不是要撕裂空间的躁,是想给空间力添点能延展的活。
“催流符在颤。”吴仙指尖触到时界核心的时核,那里的符文正发出尖锐的嗡鸣,不是迅疾,是惶恐——它怕一旦容下静止,所有时间都会沦为死水,却不知时流里的“驻时石”早已悄悄给时脉嵌上了能扎根的岩骨。界力温柔地漫过时核,催流符上“必须绝对奔涌”的刻痕渐渐淡去,显露出底下被时间力藏了十二万年的“纳空纹”。
“锁静咒在裂。”吴仙指尖拂过空界核心的空核,那里的咒语正生出蛛网般的缝,不是坚固,是窒息——它怕一旦掺进流动,所有空间都会化作流沙,却不知空岩里的“流空纹”早已悄悄给空脉缠上了能舒展的流筋。界力轻柔地缠过空核,锁静咒上“必须绝对凝固”的印记渐渐消弭,显露出底下被空间力藏了十三万年的“引时痕”。
时界的时间里忽然发出一声舒缓的长吟,不是湍急,是从容。第一缕时流折转,没有像往常那样冲垮空岩,反倒绕着空岩旋出半流半凝的河,河水是时流,河底是空岩,流不蚀岩之固,岩不阻流之活,相缠处漫出片既能载光阴又能承疆域的域,域里既含着时界的逝,又藏着空界的存。
空界的空间里忽然响起一串轻脆的共鸣,不是僵冷,是灵动。第一块空岩舒展,没有像往常那样挡住时流,反倒迎着时流生出半凝半流的山,山体是空岩,山纹是时流,凝不滞流之逝,流不溃凝之存,相接处升起团既能容疆域又能载光阴的气,气里既带着空界的稳,又含着时界的活。
最奇妙的是那枚拧歪的时空奇点,竟在河与山的相缠中渐渐回正。回正处先是冒出缕半流半凝的息,接着息聚成轮,轮里浮着半时半空的太极流——时流转时带着空的稳,空凝时含着时的活,两种存在首尾相衔,在轮里慢慢转成了浑圆的时空轮。一个想悟“时”的修士望过去,轮里便浮着能纳空的时髓;一个想悟“空”的修士看过来,轮里又现出能载时的空核。连时空子都舒展开来,流动光河的半身缠上空岩的纹,凝固山峦的半身覆上时流的痕,化作个半时半空的流转之体。
“原来时是空的脉,空是时的骨。”时空子伸手探入轮中,指尖沾了点半时半空的韵,“十三万年了,时界总算敢认自己需要空的承载,空界也总算敢认自己需要时的流转——时中藏空才是真逝,空中含时才是真存,本就是时与空相拥着,才成了道最鲜活的流转啊!”
吴仙望着轮里的时空相缠,界心忽然发出贯通古今的鸣响。他终于彻悟,道的流转从不是非时即空的割裂:阴阳相济是道的血脉,本末相生是道的骨殖,明暗相和是道的呼吸,有无相成是道的心跳,而时空相缠,是道最鲜活的流转肌理。就像此刻的时界,时中含空,便有了沉淀之韵;空界,空中含时,便有了舒展之姿。
时空子递来一枚轮状玉佩,佩体一半是时流凝成的流光色,一半是空岩聚成的磐石青,两种颜色在轮心流转,时而流裹岩,时而岩包流——这是时空奇点的馈赠。吴仙接过时,玉佩化作一道清光融入界心,紫金色的身影上,既淌着时间力的逝,又凝着空间力的存,仿佛同时握着光阴的河,又按着疆域的山。
“往动静奇点去吧。”时空子指向混沌之外的道之边际,那里悬着枚半动半静的道种,“动静奇点里藏着道的最初动能,动界说‘唯有奔涌不息才是道之活力’,用动之力搅得所有沉静都要崩散;静界说‘唯有寂然不动才是道之真寂’,用静之息压得所有奔涌都要归寂,那里的动与静,才是道最本源的生机呢。”
吴仙望向那枚动静奇点,道种的动半侧滚着永不停歇的浪,静半侧凝着永不波澜的冰,像颗被生生冻住一半的活泉。界心在胸口跃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贴近道的本源生机。
“动静奇点……”他周身的紫金光晕里,融着阴阳的温润、本末的沉凝、明暗的明澈、有无的活络,更添了时空的流转,“看来,连道最本源的生机,都在等着被温柔地融成一脉呢。”
时空奇点在身后缓缓转动,点里的时与空渐渐相缠。时界的流纹里缠着空的影:“原来时里藏着空的魂。”空界的岩痕里裹着时的魄:“原来空里含着时的灵。”两种存在缠成圆,化作既逝又存的时空轮,像是为吴仙铺的天路,既踩着时界的流,又踏着空界的凝。
而他的道,正沿着这天路,向着动静合一的奇点,缓缓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