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在环的深光尚未敛藏,吴仙已踏过动静洲的最后一缕止行风。脚下的触感骤变——不再是奔雷石的震颤或定风岩的沉凝,而是一种清冽与浑浊相搅的滑腻,像踩着被山泉与泥流同时漫过的青石。
“这便是清浊山。”疑丝的声音带着股澄明的通透,又裹着丝厚重的浑沉,“比动静洲多了层‘质’。”
眼前的山峦被一道蜿蜒的白痕剖成两半。
岭东的清域,万物都透着朗朗的“澄”。莹白的“净流泉”织成水网,泉珠里嵌着清族的“澄清纹”,风过时会漾出碎玉般的轻响,落在“明心坪”上漫出透亮的清痕;浅碧的“清灵草”铺成绿毯,草叶里藏着清族的“清灵露”,雨过时会凝出琉璃般的水珠,落在“照影龛”上能映出毫发分明的虚影。清族的族人皆着“澄心衣”,衣纹上的澄清纹流转如月光,他们托着“澄心镜”,每一次映照,清域的清界便往外拓一分,将岭西的浑浊逼退数丈。
岭西的浊域,万物都浸着沉沉的“混”。深褐的“浊泥岩”堆成土岗,岩隙里缠着浊族的“浑浊纹”,风过时会滚出闷雷般的沉响,落在“厚土滩”上压出深褐的浊痕;暗黄的“浊元藤”盘成虬结,藤芯里淌着浊族的“浊元浆”,雨过时会渗出土香般的浓液,落在“蕴实台”上能凝出沉甸甸的泥珠。浊族的族人皆披“混气甲”,甲纹上的浑浊纹沉凝如老玉,他们提着“混气袋”,每一次开合,浊域的浊界便往东漫一寸,将岭东的清冽晕染几分。
此刻,浑澄界上正翻涌着诡异的交融。清族的“澄心镜”照出的清灵露洒在浊泥岩上,本该涤荡泥垢的清光竟像泼在砚池里的清水般渐次浑浊,镜面反而被浑浊纹蒙上层灰黄的雾痕;浊族的“混气袋”泄出的浊元浆泼在清灵草上,本应厚重凝实的浊液竟像滴入玉盘的墨汁般迅速消散,袋口反而被澄清纹蚀出细密的透孔。
“清怕的不是浑浊纹,是‘污’——怕浊气染尽澄明根,清灵草成了无泽的枯茎;浊防的不是清灵露,是‘散’——怕清气冲散厚重脉,浊泥岩成了无质的飞尘。”吴仙走到浑澄界的正中央,指尖的共在环轻轻震颤,环光漫过界边一块半清半浊的“澄混石”,石上忽然浮出两段交叠的影。
一段影里,六百年前的清域突发“失泽灾”,澄清纹纷纷黯淡,是浊族长老取了浊元浆的精魄“极浊珠”,融在清族的清灵露中,才让清脉重明——原来清族的澄明根,需厚重脉的托载才能持久,否则便会因过“轻”而飘逝。
另一段影里,五百五十年前的浊域遭遇“飞散劫”,浑浊纹渐渐虚浮,是清族老翁采了清灵露的精髓“极清晶”,掺在浊族的浊元浆里,才让浊脉重凝——原来浊族的厚重脉,需澄明根的梳理才能存续,否则便会因过“滞”而板结。
清族的大澄师正对着块“容浊玉”皱眉。玉是浊族用浑浊纹凝的,本该纳浑浊,可他用清灵露浸了三百日,玉身总在浑澄界处裂出透光的细缝,像被无形的清气割碎;浊族的大混巫正对着块“纳清石”叹息。石是清族用清灵露养的,本该容澄明,可他用浑浊纹裹了三百夜,石体总在浑澄界处渗出灰黄的浊液,像被无形的浊气浸烂。
“你灌的不是露,是想让澄明有处托的盼;他裹的不是纹,是想让厚重有处梳的愿,本是同质生。”吴仙示意清族大澄师往容浊玉里滴半滴清灵露——浑浊纹触到清露时,竟顺着玉纹缠出莹白与深褐交织的清络,清灵露漫到玉侧时,凝出浅碧与暗黄相扣的浊纹,两纹相缠,玉身竟润如凝脂,既不失澄澈,又含厚重。
又让浊族大混巫往纳清石上覆半道浑浊纹——清灵露遇到浊纹时,漾出的清波竟顺着浊纹流转,浑浊纹裹住石身时,渗出的浊液竟缠着清露舒展,石体霎时坚如玄岩,既含厚重,又藏澄明。
浑澄界的白痕忽然泛起涟漪,岭东的清灵草旁,竟钻出株暗黄的浊元苗,苗叶缠着草茎结出半清半浊的晶籽;岭西的浊泥岩上,竟生出丛浅碧的清灵苔,苔丝混着岩缝凝成半浊半清的玉屑。
清域中央的“澄清台”与浊域中央的“浑浊台”同时震颤。澄清台上刻着清族的“千波图”,浑浊台上嵌着浊族的“万丘纹”,此刻波图被浑浊纹蒙得模糊,丘纹被澄清纹蚀得虚浮。清族族长举着“照清旗”,旗上的澄清纹每亮一分,清域的清灵露便明一分,逼得浊族的浊泥岩往回缩了丈许;浊族首领握着“蕴浊牌”,牌上的浑浊纹每暗一寸,浊域的浊泥岩便厚一寸,染得清族的清灵草往内缩了丈许。
“这‘避’,是忘了‘成’。”吴仙踏上两台之间的虚空,共在环的光漫过两台,那些模糊的波图与虚浮的丘纹忽然亮了——“千波图”的“流泉”与“万丘纹”的“厚土”在虚空相叠,竟拼出个“生”字。
“九百年前,清族的‘清灵泉’枯竭,是谁用浑浊纹引了浊源溪,帮你们蓄了泉眼?”吴仙问清族族长,又转向浊族首领,“八百五十年前,浊族的‘浊泥岭’崩塌,是谁用澄清纹疏了淤塞流,替你们固了岭基?”
澄清台与浑浊台同时发出编钟般的轰鸣,波图与丘纹在虚空绞成道澄混相成的气旋。有个清族少年摸出块嵌着浑浊纹的清佩,浊族少女掏出颗裹着澄清纹的浊珠,佩与珠相触时,竟透出半清半浊的柔光——那是七千年前两族合制的“通清浊符”,早被当作废宝埋在山底的“弃清渊”里。
弃清渊里的残件忽然动了:清族崩裂的“纳浊盏”飘向浊族碎裂的“承清杯”,清灵露顺着浊纹渗进去,竟凝成只“清浊盏杯”,盛澄明时能纳浑浊,容浑浊时能存澄明;浊族碎掉的“承清盘”滚向清族裂了的“纳浊碟”,浑浊纹缠着清丝漫开,竟锻出只“浊清盘碟”,承浑浊时能载澄明,托澄明时能化浑浊。
清域的清灵草旁,清族的少年正教浊族孩童用清灵露养浊泥岩——岩缝里渗进清露时,竟长出半澄半浑的苔衣,护住了将散的厚重;浊域的浊泥岩上,浊族的少女正帮清族孩童用浑浊纹镇清灵草——草叶里缠进浊纹时,竟结出半清半浊的晶穗,稳住了将逝的澄明。
吴仙掌心的共在环亮得温润,光里映出更浩渺的影:中州腹地的“真假域”中,真族与假族正隔着虚实界对峙,真族的“显真镜”照彻本相,假族的“幻形幡”织就虚影。
共在环的光,又纯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