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霍阾玉一剂强有力的安慰下,荣易迅速找回信心,挑起大梁,令罗东东率一万骑兵迅速赶往杀谷增援,他自己则立即赶往狮威军营地,率全军进入紧急备战。
花绝和云琛重伤不醒,被安置在固英城的医药院里,霍阾玉从旁照顾。
原本满满当当的医药院,此刻变得空空荡荡。
只有两三个留守的医女愣愣地坐在地上,看着浑身是血的霍阾玉。
偌大的屋子里,一张张空榻摆在原地。
何小武的榻边,那个泡过芙蓉粥的空碗还没来得及收。
所有本该荣归故里的重伤员,那些一直废寝忘食照看伤员的军医、医女……
全都没了……
突发意外时,思绪尚且不能反应。
直到此刻,霍阾玉才感觉到恐惧和战栗。
如果不是云琛,只怕她这会已经在奈何桥排队了。
她将云琛、荣易和两三个重伤的将士安顿好。
看着云琛已经开始青紫的脸色、乌黑的嘴唇,她心里焦急,赶忙将所有能找到的药材翻出来,却都是治疗外伤的药物,没什么可用的解毒药材。
整整一下午,她寻遍城中医馆,请了好几个大夫来为云琛和花绝查看,得到的结果全都一样:
花绝伤重,但只是皮肉伤,未及肺腑;
云琛情况则不容乐观,她后背所中之毒为金环蛇毒,毒性猛烈,好在解药不难寻。
可要命就要命在,固英城连年遭受战火,药商几乎只往城中贩卖外伤药,根本没有解蛇毒的药。
若没有解药,最多一天一夜,云琛必死无疑。
听到这个消息,霍阾玉顿时慌了。
她摸摸云琛滚烫的额头,上面全是青色的汗液,显然毒已深入体内。
她眼含泪水,哀求道:
“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大夫,求求您……”
一个大夫叹了口气,道:
“城外往东八十里有个村子,里面有位赤脚大夫挺有名,擅治疑难杂症,所用药材多为山中采摘。山中多有毒蛇虫蚁,他也许有解蛇毒的药。但这只是我猜的,而且一来一回大半日,就算找到药,这么长时间过去,毒入肺腑,救活也是希望渺茫……”
听罢,霍阾玉面色惨白,咬住颤抖的嘴唇。
“我去一趟!”
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她也要全力一试!
她将云琛和花绝托付给大夫和医女,而后找到固英城的守城军,请他们派人和她一起去寻药。
如今关内也有黑鳞骑兵,神出鬼没如幽魂一般,谁也不敢保证东向的村子一定太平。霍阾玉不敢贸然行动。
守城军自然认识霍阾玉,知道她是霍乾念的妹妹。
可军令如山,荣易走之前已下令所有人死守城门,不得擅离职守,守城军不敢擅动。
霍阾玉也知道狮威军的治军之严,不愿为难他们。
只是若叫信兵去前线取得荣易同意,一来狮威军正与黑鳞骑兵紧张对峙中,随时有可能爆发战斗,寻不寻得到荣易都不一定。
二则,这样一来一回,更耽误掉许多时间。
想到云琛已气若游丝的样子,霍阾玉咬咬牙,心一横,决定独自跑一趟。
她估算时辰,若骑上云琛的狗小六,以水中龙一骑绝尘的速度,来回一趟,半日足够。
她快速回医药院换上一身布衣男装,装好银两和水壶。
将一切收拾妥当后,她摸了摸云琛滚烫的额头,声音轻柔却无比坚定:
“云琛,别怕,我去为你找药。”
似乎预感到霍阾玉将走入什么万劫不复的危险境地,云琛在昏迷中痛苦地皱起眉头。
在走出医药院的大门之前,霍阾玉一步三回头,一连回望了云琛好几次。
……
……
两个时辰之后,霍阾玉出现在东边石屋村的村口。
她先装作路过,在村子周围环顾一圈,见太平无事,并没有黑鳞骑兵的影子,而后寻到一户茅屋破落的人家,打听赤脚大夫的住处。
那户人家房屋破败,四处漏风,只有一个瘸腿乞丐住在里面。
霍阾玉用一两银子说定,让乞丐替她办件差事。
固英城战火一起,附近村子也跟着遭殃,乞丐们几乎讨不到什么剩饭,一见这一两银子,那乞丐二话不说就应下。
霍阾玉随即与乞丐来到赤脚大夫的石屋外,远远地就停了下来。
她严肃嘱咐那乞丐:
“记着,你肚子饿,和同伴一起上山挖野菜吃,你同伴不小心被蛇咬了,伤口青紫发黄,高烧出青色汗,你想寻些解毒药给他,问大夫有没有。
他若说有,告诉你价钱,你便说没带够钱,取了钱再来,其他什么都不必多说,只来将石屋中什么情形、都有什么人,尽数告诉我。事成之后,我再给你二两银子。”
那乞丐一一记下,道了句“大人放心,一定办成”,而后往石屋走去。
他刚走出去一步,又被霍阾玉叫住。
霍阾玉还是有点不放心,她道:
“万一,我是说万一在石屋里碰到什么危险的人,你千万......”
霍阾玉话未说完,被那乞丐打断:
“大人放心,我们做乞丐的最会看人好坏,瞧人脸色,万一有什么恶人在里面,我低声下气求饶命就是,这是我绝招!”
听那乞丐这么说,霍阾玉总算放心了些,目送那乞丐走进石屋。
那乞丐进去片刻便出来,回与霍阾玉道:
“大人,那大夫说有解蛇毒的药,什么竹叶青蛇,金银环蛇,他都有。听我说了蛇咬的样子,他说应该是金环蛇毒,毒性很强,叫我快快拿钱买药,不能耽搁。”
霍阾玉大喜过望,“那石屋里外是什么情形?有没有什么看起来很危险的人物?”
那乞丐摇头,“院子里站着两个年轻人,看起来瘦瘦高高,斯斯文文,还有说有笑的;屋子里面只有那老大夫和一个男人。那男人躺在榻上,老大夫给他扎针的呢,好像是慕名而来看头疼病的。”
霍阾玉心里踏实多了,这招“投石问路”是她从前跟着云琛学会的,她觉得很有必要。
眼下看来,石屋算是安全。
她将二两银子给那瘸腿乞丐,连连道谢,然后将水中龙藏在离石屋不远的两棵大树后。
而后,她整顿面容,神情自然地走向石屋。
结果走进院子,她登时脚步一僵,头皮“蹭”地麻了。
如那乞丐所说,院中站着两个年轻人。
但那乞丐没说的是,那两个年轻人的身后,还立着三匹穿戴黑甲的战马。
那如地府幽冥坐骑一般的黑甲战马,她曾在当年霍帮遭遇黑鳞骑兵埋伏时见过。
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几乎是一瞬间,霍阾玉差点就要拔腿飞逃。
可她还是面色淡定地经过那两个年轻人,走进了石屋。
她告诉自己稳住!别叫人看出来!这个时候露馅是跑不掉的!
她只当年遇袭夜里与黑鳞骑兵见过一面!那时天暗人乱!又已经过去这么久!黑鳞骑兵不可能认得她!
她心中已恐惧地开始嚎叫,面上却不敢暴露一丁点异样。
她感觉双腿如木锥一般僵直战栗,迈开每一步都极其艰难。
她将颤抖的手藏在袖子里,努力将声音放得低沉,对大夫道:
“大夫,拿包退烧药吧,我弟弟烧得厉害。”
就拿个最容易配的药!然后立刻马上就走!一刻不多停留!霍阾玉在心里不停地叫自己别发抖!冷静!再冷静!
那老大夫说了句“稍等”,为榻上的男人取下银针,嘱咐了几句“今日勿要沐浴”之类的医嘱,随后走到霍阾玉跟前,问道:
“什么病症引起的发烧?”
霍阾玉努力控制住已经僵硬的面容,道:
“您看着开吧,能退烧就行。”
老大夫却不肯,严肃道:
“发热的病因太多了,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该如何下药?若不对症,吃了要害人的。”
霍阾玉咬住牙齿又松开,道:
“我弟弟不小心被虫子咬了,伤口有点青紫,人就烧起来了。”
老大夫点点头,絮絮叨叨像是自言自语:
“原来如此,那不仅要退烧药,还要解毒药,刚才还有人来问,有没有解蛇毒的药呢,怎么今日这么多人被毒蛇虫蚁咬?我可以配副很好的解毒药,普通虫蛇毒都能解,只不过需要半个时辰,还要六钱银。”
霍阾玉刚想说“只要退烧药就好”,却听一旁榻上传来一阵起身的窸窣声。
她根本不敢扭头去看,只用余光看见一个高大的黑影缓缓坐起,面容正冲着她的方向。
不知是不是太紧张而产生的幻觉,霍阾玉仿佛听见那男人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