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霍阾玉以为是自己太紧张而幻听了的时候,那男人不紧不慢地走到她身边,真真切切地轻笑了一声。
霍阾玉只感觉浑身发僵发冷,下意识屏住呼吸,不敢有任何动作。
那男人看了霍阾玉一眼,将十两银子放在桌上,用当年霍帮遇袭之夜,霍阾玉曾亲耳听到过的那个阴森声音,笑着说:
“神医针法高明,我七日后再来。”
霍阾玉大脑一片空白,一阵阵发晕,身体止不住地想发抖。
她梗着脖子不偏头,努力装作一个普通买药人的样子。
但她却无法忽视心中的惊骇和恐惧。
因为她做梦都不会忘记这个声音。
还有那在夜空中追逐着他们,如厉鬼缠身的疯狂嚎叫声——
黑鳞骑兵将军,焦左泰的声音。
老大夫忙着配退烧药,头也不抬,道:“你这是陈年旧疾,若有时间,来得勤一些最好。”
焦左泰并不看那老大夫,只是一直用阴沉的目光,上下打量霍阾玉,而后笑了一声,转身向外走。
院子里的两个年轻人立刻整理衣襟,各自翻身上马,跟着焦左泰一同远去。
听到马蹄声渐渐跑远,霍阾玉终于颤抖着呼出一口气,瞬间两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吓得那老大夫大叫一声,赶忙过来搀扶。
估摸若此时离开,很可能与焦左泰三人碰上,还是等些时候再走更妥当,霍阾玉便叫那老大夫抓紧配副金环蛇毒的解药。
半个时辰后,解毒药配好,霍阾玉心里也平静许多。
她仔细回忆当年在边境林中遭遇袭击的情景,当时火光冲天,场面混乱,她并未与焦左泰正面说过话,也并没有清楚地见过面。
当时焦左泰与花绝打斗的时候,她一直背着云琛躲在一旁,现在又是女扮男装。
除非那焦左泰火眼金睛,过目不忘,否则绝不可能认出她。
想到这里,霍阾玉心中更安定了些,但还是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万一焦左泰三人去而复返就糟了。
她向老大夫付钱道谢,仔细揣好药,快步往远处栓水中龙的两棵大树跑去。
谁知还没走到跟前,她已清楚地看见,三匹黑甲战马也停靠在那两棵大树旁。
焦左泰三人竟去而复返,又回来了。
他们或坐或立,就在离水中龙三两步的地方,正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像野兽打量猎物,不慌不忙,甚至颇为戏谑,焦左泰歪头瞧着霍阾玉,笑得十分诡秘。
一瞬间,霍阾玉感觉如坠冰窟,浑身的血都凉了,一种恐惧又无望的感觉充斥着全身。
她强作镇定,却压根不知道自己迈的是哪条腿。
她知道自己无法回头,也不能回头。人是跑不过马的。
她缓缓走到树旁,极力动作自然地去牵水中龙。
那两个年轻的黑鳞骑兵中,其中一人冲霍阾玉吹了个口哨,叫道:
“喂!”
霍阾玉登时手一抖,掉落了缰绳。
另一个年轻黑鳞骑兵笑道:
“瞧你给人家姑娘吓的!”
旁边的焦左泰没有说话,只是一直在擦一柄崭新的长刀。
与普通战刀不同,这刀更长更重,刀身泛黑,刀头方形,更适合战场作战。
焦左泰反复打量长刀,满意道:
“不错,开过刀就是漂亮。”
霍阾玉下意识循着焦左泰的声音看过去,好像看到刀刃上有未擦净的血痕。
太近了。
实在太近了。
三两步的距离,近到焦左泰只要一探身一伸手,就能将她抓住。
近到她能闻到焦左泰身上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在三双如钩子般阴险的目光中,霍阾玉重新捡起缰绳,翻身上马,故作冷漠的样子,往与三人相反的方向走去。
没有人再说话,但霍阾玉能感觉到,焦左泰三人的目光一直盯着她后背。
走出去无比漫长的十丈距离,就在霍阾玉想要不顾一切、狠狠驾马飞奔的时候。
身后,焦左泰阴笑一声,叫道:
“姑娘,你落了东西!”
霍阾玉回过头,一个黑色的“东西”急速飞来,“砰”的一声砸进她怀里。
她下意识伸手抱住,被那力道砸得摔下马。
她抱住那毛茸茸又滑腻腻的东西,定睛一看,瞬间失声惨叫。
“啊——”
一双呆滞无光的眼睛直直瞪着她——
正是那瘸腿乞丐的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