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望山跑死马。
狮威军一连行进了七八天,却连白头山的山腰都没到。
寒风刀子似的刮着面,雪逐渐深到腰部,将士们只能牵马前行,用手里的刀在前探路。
云琛手里拿着一根打狗棍,没了饮血剑,她拿什么都不自在,心里总是不踏实。
叶峮也是使剑的行家,自然知道云琛难处。
这次从幽州回来,他特意搜罗了十几把好剑,云琛挨个试过,可惜都不趁手,总是差点意思。
她将已只剩剑柄和半截剑身的饮血剑背在身上,又想起江鸣,心里空落落地难受。
“琛儿,隐月也使得,你从前用的极好。”霍乾念第一百八十次将隐月剑塞给云琛。
云琛也第一百八十次地回绝:
“我拿了隐月,你就没有趁手的,打起仗来还是危险,算了。”
这时,不言想出个馊主意,在雪中扭着腰胯,费力地从后方“游”过来,道:
“要不找个好铁匠,把隐月和饮血一块熔了,打两把新剑出来?这样少主和阿琛就都有剑了,咋样?”
叶峮一听,差点被气笑,张嘴灌了一大口风雪,咳嗽两声道:
“就那点铁,还打两把?打两把烤肉签子吗?再说了,一般铁匠能打出那么好的剑?别到时候白瞎了隐月,少主和阿琛都没兵器了。”
“也对。”不言开始琢磨:“这咋办呢,马上要打洛疆了,阿琛没剑可不行。阿琛虽然是剑术高手,但兵器如兄弟,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衣服可以换,兄弟可不能换,啊不,我是说剑可不能换,这非常影响阿琛的发挥……”
估计是老天爷都忍不了不言的絮叨,风雪越来越大,时不时吹落山上的雪块,纷纷砸在众人头顶。
云琛抓了把雪,扔向不言的嘴:
“你消停的吧,这方圆百里连个鬼影都没有,谁给我打剑?”
“谁说的?鬼影没有,人影有的。”不言指向山腰,“瞧,那有个道观,有灯火亮着呢!”
众人齐齐看去,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也没看见个什么“道观”“火光”。
叶峮摸摸不言的头,“你病了?发烧说胡话?出幻觉了?”
不言一把打开叶峮的手,“哎呀!我是飞府衔试的第一名!有一项要求数飞鸟的鸟毛的,我眼睛好着呢!你们仔细点看!”
望啊望,等队伍又往山上走了一个多时辰,云琛才勉强看见,半山腰确实有针尖大的一点昏黄。
要不是不言一遍遍给她指,她根本注意不到,更别说能看清啥道观了。
云琛与霍乾念对视一眼,同时望向霍阾玉,默契地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整个队伍中,荣易相好的姑娘们全都留在楠国,安置去城里了,百姓们也都领了银两散去,现在只剩一个霍阾玉。
霍乾念叫她回京都去,她说不,要杀黑鳞骑兵。
云琛叫她寻一个喜欢的地方,在那里等狮威军回来,她也说不,说等杀够一百七十三个黑鳞骑兵,她就离开。
真不知道谁给了霍阾玉那么大的嚣张自信,叫她认为练了几天砍雪人就可以上战场了。
霍乾念和云琛一直琢磨着找个安全地方,想法子将霍阾玉留在那里。
现在眼瞅要过白头山了,四周却荒得连村子都没有。
如果半山腰上的真是个道观,那将霍阾玉留在那里,再通知人来接她,再合适不过。
霍乾念和云琛交换完眼神,借口去探路,命荣易和罗东东继续带着大军爬雪山,他俩则带着霍阾玉、叶峮和不言,五个人往道观而去。
越往山顶走,风越大,叶峮和不言在最前面探路。
不言身子细瘦,被风吹得摇摇摆摆,叶峮牵着他,像牵了片人形风筝似的。
霍乾念和云琛走在后面,云琛左手拉着霍乾念,右手牵着霍阾玉。
两边是相似的气质,相似的幽怨的脸。
云琛再一次面临这种不可描述的纠结和割裂。
她紧盯脚下的路,脑袋竖得比旗杆都直,左右谁都不去看,祈祷着快点到达道观。
五个人互相搀扶,顶着寒风肆虐向上爬。
不过几十丈的距离,五人爬得气喘吁吁。
到最后,霍阾玉的意识都有点模糊了,全靠云琛牵着走。
这一路辛苦,自不必多说。
随着天色越来越晚,那针尖小的昏黄也越发显眼变大。
五人终于在天黑前抵达道观。
说是道观,其实更像个小庙,开凿在半山腰的山洞里,用石头和枯木搭建而成,没有任何装饰,和这雪山一样简单到极致,也大气秀美到极致,像个仙家修行的小憩之处。
不过令人奇怪的是,庙门不似寻常规制。
三扇门全都用巨大厚重的冰块雕刻成镂空模样,下窄上宽,门头极高,一直延伸到山壁里。
不言后退几步,全盘打量片刻,疑问道:
“我瞧这不僧不道的,看起来怎么像一盏大号风灯似的?”
被不言那么一形容,其他几人也都后退几步去看,还真是。
整座庙像一盏镶嵌在山壁上的巨大风灯,昏黄的暖光从冰雕的大门里溢出来,照得冰门流光溢彩,像是为茫茫黑夜中行路的人照亮前路。
叶峮上前叩门,无人回应,他用力去推,门也纹丝不动。
五人在门口寻来寻去,没找到别的入口,只发现一块藏在白雪下的石碑,龙飞凤逸地写着几个大字:
浴神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