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又把京城吹暖和了。
这几年下来，新政慢慢见了效，大梁京城早没了当初那股子兵荒马乱的紧张劲儿，街面上人来人往，铺子也热闹，透着股安稳富足的气息。
日子太平了，舞文弄墨的事儿就多。各种诗会、文会冒出来不少，成了读书人、官老爷们凑热闹、聊闲天的地方。
城南有个“清风园”，以前是个退休尚书的宅子，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挺雅致。今儿园子里办文会，请了不少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帖子都递到靖安侯府了。
姜无尘换了身月白常服，没穿官袍，就带了个顾一剑，悄没声地混在人堆里。他不是真闲得慌来听人念诗，主要是想看看这太平景象底下，人心到底是怎么个动向。
园子挺深，绕过几处假山，就听见一阵琴声，还有隐隐约约的叫好声。
临水的水榭里围满了人。
姜无尘溜达过去，隔着人缝往里瞅。水榭中间，一个穿素色衣裳的女子坐在古琴前头，手指在琴弦上动着，琴声叮叮咚咚，跟山里泉水似的，听着心里头敞亮。那调子一会儿高，像战场上打仗；一会儿又低下去，跟人小声说话一样，把边关打仗那股子苍凉悲壮的劲儿，弹得活灵活现。
一曲弹完，琴声好像还在屋梁上绕。
满屋子人都静了一小会儿，然后“轰”一下，全是叫好声。
“好曲子！弹得真好！”
“这曲子，难得听见啊！”
“这位姑娘是哪家的？”有人小声打听。
旁边立马有人接话：“礼部沈侍郎家的千金，沈清秋沈姑娘。可惜沈侍郎前两年没了，家道败了，不然凭沈姑娘这手艺，早就在京城出名了。”
姜无尘的注意力落在那沈清秋身上。姑娘家穿得简单，荆钗布裙，模样清秀，但那股子劲儿，跟一般养在深闺里的小姐不一样，透着点英气和沉稳。听着满堂的夸奖，也只是稍微点了下头，脸上看不出半点得意。
【系统：目标人物信息分析中……】
【姓名：沈清秋。身份：前礼部侍郎沈仲之女。状态：家道中落，才华受限。特质：聪慧，坚韧，精通琴棋书画，对经史亦有涉猎。潜在风险：因出身及性别，易受轻视与刁难。】
果然是个有故事的。姜无尘心里有了数。
偏偏这时候，几个不搭调的声音冒了出来。
“啧啧，沈侍郎家的？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家道败落的也跑来凑热闹了。”
几个穿金戴玉的年轻公子哥摇着扇子，推开人群挤进来。打头那个脸色轻浮，贼溜溜地盯着沈清秋看，一点不掩饰那点龌龊心思。
“我说沈姑娘，你爹还在的时候，咱们两家也算认识。现在你家日子不好过，何必出来抛头露面，挣这点虚名？不如跟了小爷我，保你吃香的喝辣的，怎么样？”
这话一出来，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不少人皱着眉头看那几个公子哥，眼神里都是不待见，可又没人敢吭声。
有人认出来了，打头的是新上任的户部侍郎王启年的小儿子王腾，仗着他爹的势，在京城里无法无天，是个出了名的浑球。他爹王启年，就是踩着以前那些老勋贵爬上来的，跟姜无尘这边，关系微妙得很。
沈清秋抬起头，眸子清亮地看向王腾，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却冷冰冰的，像碎玉掉地上：“王公子说笑了。家父虽然不在了，但教我的话，清秋不敢忘。人穷，志气不能短。清风园是文人雅士聚会的地方，清秋弹琴会友，怎么就成了挣虚名？倒是王公子，看样子不是来附庸风雅的，在这里大声嚷嚷，搅了各位先生的兴致，又是何故？”
这话说得不软不硬，还带着刺儿，直接把对方的脸皮给戳破了。
王腾脸上有点挂不住。他本来想仗着身份调戏几句，杀杀这落魄才女的威风，没想到反被怼回来了。
“你！”他旁边一个跟班跳出来，指着沈清秋骂：“放肆！不过是个罪臣的女儿，也敢跟王公子顶嘴？”
“罪臣？”沈清秋眉头轻轻皱了一下，语气还是那么平稳，“家父一辈子清清白白，为国尽忠，有什么罪？这位公子说话，最好小心点。”
“哼，沈仲当年弹劾宁王的人，看着是忠心，其实是站队没站明白！要不是死得早，怕也逃不过被清算！”王腾冷笑，话里带着狠劲儿，“你一个孤女，没爹没娘的，还敢在本公子面前摆架子？信不信本公子一句话，让你在京城混不下去！”
这话已经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水榭里的空气一下子绷紧了。有些读书人脸上露出气愤，可看看王腾那嚣张样，又把话咽了回去。
沈清秋坐得笔直，腰杆挺着，迎着王腾的威胁，淡淡地开口：“王公子好大的官威。只是不知道，这京城，什么时候成了王侍郎您家的地盘？大梁的律法呢？当今的天子呢？”
她声音不大，可每个字都清清楚楚，砸在地上都能响。
“你……”王腾被噎得脸都青了，指着沈清秋的手直哆嗦。他没想到一个弱女子，居然敢这么跟他说话。
“好！好得很！”他气得笑了出来，阴沉沉地剐了沈清秋一眼，“沈清秋是吧？本公子记住你了！咱们走着瞧！”
说完，他狠狠甩了下袖子，带着几个跟班，灰溜溜地走了。
水榭里又安静下来，但气氛怪怪的，有点沉。
姜无尘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对沈清秋的才气和骨气，多了点欣赏，同时对王腾那帮人的嚣张跋扈，也起了警惕。
这些靠着父辈新爬上来的官二代，好像比那些被打倒的老牌勋贵子弟，更不知道天高地厚。
【系统：危机预警——目标人物沈清秋已引起权贵子弟王腾敌意。】
【关联方：户部侍郎王启年（与宿主存在潜在利益冲突）。】
【风险评估：沈清秋可能面临来自王家的报复，手段包括但不限于：滋扰、毁谤、甚至人身安全威胁。风险等级：中。】
姜无尘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京城这潭水，看着风平浪静，底下的小动作就没停过。一个有才华又没靠山的女子，想在这既繁华又吃人的京城里安安稳稳过日子，太难了。
他本来就是来看热闹的，但现在，好像不能光看着了。王腾这种货色，要是不敲打敲打，只会越来越没边儿，把这好不容易稳下来的局面搅浑了。
只是，为了个不认识的姑娘，直接跟新上位的户部侍郎杠上，划不划算？又该怎么插手，才能既保住沈清秋，又不至于闹出太大动静？
姜无尘的思绪转着，又看向水榭中央那个孤单却挺直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