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毯经纬藏杀机,双陆棋换六博戏。小儿拍手学番语,忘了河图洛书棋。”
长安西市的棋枰硝烟
唐开元年间,长安西市的槐荫下总摆着六博棋局。崔记棋摊的崔九郎,祖传的紫檀棋盘上刻着河图洛书,象牙棋子要分“天圆地方”。每日晌午,老棋友们在此厮杀,讲究“三才局中定,八卦阵里争”。最妙的是棋摊旁立着块《弈旨》残碑,上刻班固所言“局必方正,象地则也”,连垂髫小儿都晓得落子要合天地规矩。
这年谷雨,西市来了队波斯商人。他们铺开三丈见方的羊绒地毯,上绣星辰大海的异域图样,摆出镶宝石的双陆棋。胡商阿罗憾敲着骰盅高喊:“此乃大食国智戏,骰子一转定乾坤!”更奇的是棋规——士可杀王,卒能噬将,全然不似六博棋的尊卑有序。不过三日,崔九郎的棋摊前只剩几个老叟,少年郎全围在波斯毯上学那“王车易位”的邪招。
骰子里的乾坤颠倒
崔九郎起初冷眼旁观。他拎起双陆棋的骰子细看,嗤笑道:“六面刻鬼画符,不如咱们的筊杯有灵性!”可不出半月,连老主顾刘太公的孙子都嚷着要玩胡棋。那孩子举着双陆棋的“王棋”叫嚣:“爷爷的六博棋迂腐!这胡棋的王能被小卒吃掉,才叫痛快!”
某夜收摊时,崔九郎盯着祖传的河图棋盘发呆。父亲临终前的话在耳边响着:“六博棋十二道,应着一年十二月;三十枚棋子,合三十天罡。你且看这‘枭’棋——”他摩挲着棋子上凸起的玄鸟纹,“得枭者胜,是要人知进退存亡之机,不是争凶斗狠啊!”
棋局暗改少年心
崔九郎咬牙进了批双陆棋,按胡商所教摆起“星辰阵”。头个月,棋摊夜夜喧闹如市,波斯毯被踏得绒毛都秃了。少年们学着胡商模样,赢棋便踩棋盘大笑:“什么尊卑有序,强者为王!”
灾祸始于端午棋会。往年此日要办“河洛争霸赛”,今岁却见参赛者寥寥。更让崔九郎心惊的是,某日见蒙童用双陆棋的“弑王”招式,将六博棋的枭棋砸出道裂痕。坊间开始流传怪话:“六博棋是腐儒玩的,双陆棋才是真豪杰!”
经纬线上的文化暗刃
这日大雪,崔九郎蜷在棋摊旁温酒。忽听身后木屐踏雪声,竟是城南归隐的国手李忘忧。老人抓起把双陆棋子冷笑:“胡人奸猾!你看这骰子——”他劈开骰子,里头竟灌了水银,“他们要的不是棋艺,是教人信命由天定!”又指波斯毯的星辰图,“这北斗七星画成弯刀状,暗合胡人劫掠之性。哪比得咱们的河图洛书——”他抖开崔家祖传的《弈旨》拓本,“经纬如天地,落子如立身!”
崔九郎如遭雷击。想起这些年的变化:少年博弈必押重彩,说是“胡棋就要赌命才刺激”;棋友不再论“弈道”,反攀比“杀王”次数;连私塾先生都改教双陆棋,美其名曰“与时俱进”。棋枰成了篡改心智的罗盘,而自己竟做了掌舵人。
棋道中的千年正气
李忘忧从怀中取出残破《棋经》,指着“审局篇”道:“夫万物之数,从一而起。局之路,三百六十有一。一者,生数之主,据其极而运四方也——这是教人守中正之道。胡棋的‘王车易位’……”老人将双陆棋的国王棋子压在天元位,“如同臣篡君位,子夺父权,坏的是人伦根基!”
三日后,崔九郎当众烧了波斯毯。他重开六博棋局,特制“玄鸟枭棋”——枭棋动时必诵《孟子》章句。更绝的是在棋摊旁设“解局席”,请李忘忧讲解每局蕴含的天地至理。某日阿罗憾来挑衅,崔九郎将双陆棋的国王换成孔子木雕:“按你们的规矩,此棋可杀?”围观者哄笑中,胡商掩面而走。
纹枰上的破阵枪
这场棋局之争,揭穿文化木马的阴毒心机。阿罗憾的算计藏于三处:
其一“规则置换”——将伦理秩序偷换成弱肉强食,如同以兽性替人性;
其二“符号污染”——用异域图腾覆盖华夏意象,好比给长江披上胡裘;
其三“童蒙洗脑”——让稚子不识河洛只认星辰,恰似断文化龙脉。
但华夏弈道早有后招。《孟子》云“今夫弈之为数,小数也”,正道出棋局虽小可喻大道。崔九郎最终悟得:对付文化木马,当学屠龙术——双陆棋可作消遣,但六博棋的河图洛书必要刻在心上;正如西域骰子能赌一时快意,可那“落子无悔大丈夫”的教诲,才是立身根本!
三年后波斯商队撤离长安,留下满城划痕累累的双陆棋盘。崔九郎在棋摊教孙子摆局,孩童指着河图问:“爷爷,这圈圈点点比不得星辰图好看?”老人将枭棋按在天元位:“你看这玄鸟纹——”夕阳透过棋孔在地上投出星图,“这才是华夏的北斗。就像你娘蒸的黍米糕,任他胡麻饼再香,饱不了中国人的脾胃。”
西风卷着槐叶掠过《弈旨》残碑,有人听见新童谣在巷尾飘荡:“双陆凶,六博吉,胡人棋局藏杀机;河图稳,洛书深,老祖宗的道理万年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