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麻炙香诱人涎,炊饼温厚谁人怜?武大闷声挑担去,却闻稚子唱番言。”
阳谷县晨雾里的面香
北宋政和年间,阳谷县的炊烟总裹着麦面香。武大郎的炊饼担子每日卯时准时出现在紫石街口,面案上摆着祖传的枣木模具——圆如满月的是“团圆饼”,三瓣莲花的是“清白饼”。最绝的是那笼屉里的火候:松针垫底,竹篾为盖,武大郎闭着眼都能掐准时辰。街坊都说:“武大的炊饼揭笼时,城隍爷都馋得咽口水!”
这年惊蛰,街对面忽支起个胡饼摊子。回鹘商人阿卜杜拉架起馕坑,把面团甩得啪啪响,胡麻混着羊油香窜得满街都是。他扯着嗓子喊:“西域馕饼,三日不硬!比那软塌塌的炊饼强百倍!”更损的是,他教孩童拍手唱:“炊饼软,胡饼硬,汉子当吃刚强饼!”
面案上的刀光剑影
武大郎起初憨笑以对。他掀开笼屉白气,捧着炊饼道:“刚出笼的软和,老人家咬得动。”可不出十日,情势陡转。卖脆梨的郓哥儿都不来赊炊饼了,说是“胡饼夹肉耐饥”;连卖花茶的徐婆子都劝:“大郎啊,改烤胡饼吧,如今后生都爱那焦脆劲儿!”
某夜收摊,武大郎盯着祖传的枣木模具发呆。想起爹爹临终托付:“炊饼要蓬如云、软如棉,因着‘食软性温,养中和之气’。那胡饼……”他掰开阿卜杜拉送的样品,碎渣簌簌直落,“硬得能崩牙,哪是养人的吃食?”
麦香中的山河变色
武大郎终究拗不过生意冷清,咬牙盘下个二手馕坑。头个月,紫石街飘起炊饼混胡饼的怪香。他按西域方子和面,掺了胡麻与盐巴,烤出的饼硬如盾牌。阿卜杜拉来“指点”时大笑:“对喽!面团要往死里摔,摔出男儿血性!”
灾殃始于腊八祭灶。往年此日,家家户户买武大的糖心炊饼上供,说是“杜康造酒,武家造饼,灶王爷就爱这口软和”。今岁却见胡饼摊前大排长龙——阿卜杜拉给胡饼刻上波斯纹样,说是“火神馕饼,上天言好事更灵验”。更让武大郎心寒的是,自家小儿竟将祭灶炊饼扔给野狗:“爹,这软饼粘牙,我要吃胡麻饼!”
面魂里的千年经络
这日大雪封街,武大郎蹲在馕坑前取暖。忽听身后竹杖点地声,竟是城北退隐的御厨周老爷子。老人拈起块胡饼端详,嗤笑道:“麦粉本是地母肉,胡麻却是贪狼星——你道西域人为何嗜硬饼?”他掰开武家祖传的炊饼,“你看这蜂窝细密如星斗,是让麦香慢慢醒发,暗合‘天地氤氲,万物化醇’的至理。那胡饼用死面急火,吃多了燥气伤肝呐!”
武大郎如遭雷击。想起这些年的变故:婚嫁喜饼改用胡饼,说是“硬饼象征情比金坚”;清明扫墓供品弃了炊饼,换作刻经胡饼;连小儿开蒙礼,都有人送“识字胡饼”——面食成了篡改礼俗的楔子,而自己竟做了钉楔人。
炊烟里的醒世录
周老爷子从怀中掏出半卷《齐民要术》,翻到“饼法篇”指点:“‘作饼饵,以微火慢炙’,贾思勰先生早写透了。胡饼用猛火,是要人急食暴饮,坏了‘食不语’的规矩。”又摸出个铜钱大的炊饼,“这是武德年间的‘含香饼’,含在舌底能生津——你祖上的手艺,本有药膳之功啊!”
三更天,武大郎砸了馕坑。他重蒸一笼“三才饼”——天层撒芝麻,地层嵌红枣,中间留着雪白面芯。蒸笼揭开时,周老爷子击掌赞道:“这才是‘天地人’三才俱全!”次日,武大郎在担头挂出布幡:“本店只用鲁西麦,三日一醒老面肥”。
舌尖上的破阵枪
这场饼战,戳破了文化木马的画皮。阿卜杜拉的毒计藏于三处:
其一“口感殖民”——用刺激味觉颠覆饮食审美,如同以刀剑换玉帛;
其二“符号侵袭”——将日常饮食嫁接异域信仰,好比给清泉注浊流;
其三“代际断根”——让孩童不识麦香只认胡麻,恰似断文化血脉。
但华夏食道早有后招。《礼记》云“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这“欲”字不是放纵,是天道人伦。武大郎终悟得:对付文化木马,当学揉面术——胡麻可添香,但面芯必须是老面肥;正如西域馕坑能借火,可那“三蒸三醒”的慢功夫,才是养人之道的根本!
三年后胡商卷摊西去,留下满城崩牙的顽童。武大郎在灶前教子和面,小儿指着胡麻问:“爹,添些不是更香?”武大郎将老面肥埋入新麦团:“你瞧这面筋——”扯开的面团拉出千丝万缕,“胡麻再香,串不起面魂。就像你娘纳的千层底,任他西域皮靴再亮,走不出中国人的正道。”
紫石街的炊烟混着麦香升腾,有人听见新童谣在飘:“胡饼硬,炊饼软,老祖宗的脾胃自己管;西域风,汉家烟,吃进肚里要分个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