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自己没错,李承乾默默在心里骂了一遍自己,好好儿的给自己找不痛快。
不过,皇帝就那么一说,做不做还是他自己决定。他不做,皇帝难道能在东宫耍赖,逼着他做?
皇帝同他耍赖,可能性是有的,还不小,但李觉在东宫,皇帝不会在李觉面前失了祖父的面子。
“怪不得长安权贵名流都喜欢到这儿来,这里的饭菜确实不错,比起宫里头,也不怎么差了。”
李承乾深以为然,甚至很多菜式比宫里头还要好。在宫里做的再好,皇帝最多夸几句。
出了宫,好不好那都是银钱。荣耀和财富,孰轻孰重,大家心里有数。
“这倭国人回去也有两年多了,还不见回来,你说他们会不会发现了银矿之后,就不来了?或者说,他们不打算跟大唐通商?”
李承乾摇头:“不会的,以臣对这一族人的了解,他们还会回来,只是迟早的问题。至于说绕开大唐,寻找一个新的强国进行通商,有点儿难。”
“为什么这么说?”
李承乾道:“现在是七世纪,能称得上大国也就那几个,自西向东分别是拜占庭帝国,阿拉伯帝国和唐帝国。拜占庭帝国这会子已经走向衰落,面临着东边的阿拉伯帝国的威胁。
阿拉伯帝国才兴起,至少安史之乱前,在大唐面前他就是弟弟。安史之乱后,它也不一定打得赢大唐,不然的话,它的对外扩张就是向东而不是向西。”
李世民笑道:“那么,天竺呢?”
“天竺?”李承乾思索片刻道:“该地区百姓善于辩经,不善战。王玄策几千人,就他们打残了。”
李世民抓重点的能力非常强:“那个天竺的丹药,王玄策给我的?”
李承乾汤喝了一半,呛到了。
这个反应,李世民知道他猜对了,冷哼一声:“这个混蛋。”
“父亲,上有所好,下有所投,您晚年遭病痛折磨,服食丹药抵御病痛,王玄策也是好心。父亲食用丹药之前,也是有专人试药的。
您那个时候想的,估计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若因此加罪王玄策,实在是冤枉。况且,人王玄策还没献药,未发生的事情,您怎么能加罪于人呢?”
李世民想了一想,深吸一口气:“你说的对,丹药是我自己要吃的,吃之前也有专人试药,我不会降罪王玄策的。倭国那个事情,我相信你说的,但愿我有生之年,能看到倭国进贡。”
说到这里,李世民笑吟吟的看着承乾:“当年权万纪上疏,说要大肆开采铜矿制作钱币,我驳斥了他。如今我却如此盼着倭国白银流入,承乾你可知道这是为何?”
李承乾稍加思索:“市面上流通的铜币,一旦超出实际所需,就会导致通货膨胀,货币贬值,物价上涨。朝廷机构的运转,对下的治理,其底层逻辑就是利用货币,调蓄经济运转,给予底层老百姓活路。
当国库的钱不值钱,朝廷对地方经济的调蓄能力就会大幅度下降,无法为底层老百姓提供活路。朝廷对地方治理变弱的同时,那些在地方拥有强大资源的大族,对地方的掌控力的会加强。
朝廷不能够保证老百姓的生存,老百姓逐渐与朝廷剥离,与地方豪强的粘连性加强,这个过程中,朝廷的威信不断下降,地方豪强的势力不断强化。
这些豪强士绅在朝廷中心又都有自己派系的官员,这些官员在上为他们遮掩,最后导致的结果就是,朝廷在地方的治理形同虚设,豪强士绅称霸一方。”
李世民轻轻点头:“世人鄙商,可朝廷之乱,很多时候恰恰都起于商。这个道理我很清楚,所以我对民部的庶务格外关心,特别是涉及货币,更是不敢掉以轻心。
权万纪不懂这个道理,在那里胡咧咧,或者说他懂这个道理,只是大量的铜币流入市场,受害的是普通老百姓和朝廷,他作为地方大族,反倒能从中获利,所以选择损公肥私。
你继续说,我为什么盼着倭国带着白银过来跟大唐通商?”
李承乾思索片刻:“白银比铜值钱,父亲是想拿白银,规定货币所代表的价值。普通老百姓很难接触到白银,甚至说完全接触不到白银,铜币仍然是老百姓解决生活所需的必需品。
白银价值几何,对底层老百姓影响不大。
能接触到的白银的人,多是各地的豪强士绅,钱和权总要占一项,或是二者兼并,朝廷以白银为媒介,同豪强士绅对接,吸纳大族的财富,再将这比财富用于治理。”
李世民笑道:“就是这个道理,所以我很盼着倭国开采白银,然后拿着白银同大唐进行商业贸易上的往来。”
华夏大地的银储量还是颇为丰富的,皇帝完全可以直接下令开采白银,规定商业贸易用白银进行交易。
但是,经济这种东西,有其自然发展的规律,朝廷可以顺应规律,做宏观调控的无形大手,直接去干涉风险太大了,一个不小心整个社会就乱套了。
果然,每一个合格的皇帝,都多少懂点儿经济学。
“臣从前同父亲闲聊时说过,倭国资源匮乏,国小百姓贫弱,该地区百姓拥有极强的冒险精神,热衷于对外交往,以此获取更多的机遇。”
华夏这种大一统的农耕文明,自给自足,不需要出去玩儿命,就很难催生出欧洲和脚盆鸡那种强烈,对外探索甚至殖民的思想。
一般来说,华夏要是有这种思想,多是战乱时期,国家朝不保夕,国内不适宜生存,那部分胆大的,走投无路的,才会拼出一条老命着眼于海外。
譬如说,华夏历史上下南洋的几次高潮。
唐代安史之乱之后,这片富饶的土地被藩镇和异族蹂躏,百姓流离失所,不得已背井离乡下南洋。
宋元交替,蒙古铁骑南下征伐,宋朝一大批遗臣遗民也走上了下南洋的路。
十七世纪的明末时期,清军入关从北杀到南,东南沿海地区的先民为了活下去,重复先祖下南洋。
十九世纪中叶之后,西方坚船利炮的打击,沿海地区首先受害,那些活不下去的老百姓,铤而走险去南洋找活路。
二十世纪初至建国前,这一时期,军阀混战,异族侵略,国内民不聊生,下南洋在近来尤为频繁。
总而言之,下南洋就像潘多拉的魔盒,打开之后机遇与危机并存。
二十一世纪上半叶,那些被骗到园区的国人,何尝不是下南洋的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