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哥在里面,你自己进去,记得说话客气点,不然有你小子好看。”
来到破败的柳仙庙前,尤添福停下脚步,扭头发出最后的警告。
其余小弟站在紧闭的大门两侧排成两列,握紧手中器具,表情凶恶,死死盯着王大庆,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来。
到目前为止,王大庆仍未确定这个“大哥”到底是谁,因为仔细一数,这段日子他得罪的人还真不少。
他满脑子都在想“大哥”的可能人选,根本没把那些小弟的姿态放在眼里,边走边沉思,穿过两排人中间的小道。
来到门前,他稍微顿了一下,抬手将门推开走了进去。
门随即被外面的人“砰”地一声合上。
庙里一片黑暗,王大庆的眼睛还未适应,更觉漆黑一团。
“啪嗒。”
忽然,一道光亮亮起。
王大庆本能地伸手遮挡刺眼的灯光,眼球被突如其来的亮度刺激得微微抽搐。
稍稍适应后,他放下手,观察四周。
光源来自屋顶一个手摇发电的老旧灯泡。
灯泡正对着下面,照亮的是几年前被砸坏的神像台基。
台基上摆着一张空椅,两侧整齐分列着一排身穿统一黑衣黑裤的寸头男子,手中握着雪亮的菜刀。
人数一共二十人,人人目不斜视,面色冷峻,杀气十足地盯着他。
“恭迎老大!”
寸头持刀汉子齐声高喝,声音洪亮,震得王大庆耳膜嗡嗡作响。
他心中一紧,心想这是碰上什么神经病了?还是一群在演戏的?
就在此时,一名身穿同样黑衣黑裤、光头的男子从侧面拱门内缓步走出,腰间裤袋斜插着一把菜刀。
那菜刀通体乌黑,唯有刀刃处闪着寒光,锋利无比,泾渭分明,令人不由自主地将目光集中其上。
男子登上神像残基,坐上椅子,一双眼睛如火炬般凌厉,直射王大庆站立的方向。
原来是你?
王大庆差点笑出声,这人不是别人,竟是他曾在黑市见过的管理者九叔。
随即又有些嫌弃。
这场面学得也太廉价了。
要知道当年上海滩上的帮派,那是穿黑衣黑裤拿斧头的,这群人竟然清一色菜刀,样式还各不相同,怎么看怎么滑稽。
“我乃负责朝阳公社各屯黑市场子安全的天猛星。”
九叔一开口便是那熟悉的浓痰音,令人牙酸。
王大庆猛然一怔。
他记得周童阳以三十六天罡命名心腹手下,天猛星就是其中之一。
天猛星的真名他不清楚,只知道新闻上报道过,此人能打敢拼。
据小道消息说,解放前他在中苏边境干过边贸,顺便抢劫过路商人,凶名在外。
王大庆心头一沉。
难道周童阳的两个对手还没动手?否则怎会有闲心让天猛星来找他这个无名小卒的麻烦?
“知道叫你过来是干什么吗?”九叔发问。
王大庆答道:“是有些日子没去九叔那边卖货了。”
“态度端正点,你以为我老大跟你玩过家家呢?”
右排第一名寸头壮汉猛地跨出一步,握着菜刀转身对准王大庆,声音暴喝。
王大庆定睛一看,不就是黑市里经常跟在九叔身边的那名打手?
现在已经知道“大哥”是谁,这些小弟是谁倒也无关紧要了。
王大庆懒得搭理他。
“退下。”九叔淡淡道。
壮汉当即转身退回原位,归于队列。
“这事跟收货无关。”九叔在椅子上坐得笔直,俯视王大庆,“你认识章博虎吧?”
王大庆回道:“听过,不熟。”
“除夕那天,在公社驻地大街上,你们可是当街交过手的。”
九叔语气里透出浓重的不满,他明明已经亮明身份,代表的是专区黑市中最强团队,周新旗下的队伍,王大庆却敢跟他打马虎眼,简直该死。
混黑市的猎人谁不知道周新就是周童阳的化名?
要知道,周家在省城跺跺脚,全城都得抖三抖。对他们来说,要捏死一个小小猎户,比碾死蚂蚁还容易。
“除夕确实和几个蒙面人发生冲突,事后我还请徐劳动的小儿子帮忙出面,赔了货款。”王大庆平静地讲述事实。
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章博虎长什么模样。
“我不想听废话。”九叔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你和章博虎的狗屁恩怨我不关心,我关心的是我手下因为你被抓,这才是重点。”
王大庆一愣。
闯进民主屯那群人,他早在当天就让他们付出代价了,那个敢打张红梅、陈倩的,还被他一脚踢爆了命根子,之后他就再没去关注陈豪他们的下场。
没想到九叔此番登场,是为了那批人。
那群人虽对他威胁不大,但对普通人来说还是有很强的压迫性。九叔正是靠这些人给各个黑市看场子、赚外快、收情报。
现在这批人被集体关押,损失之大可想而知。
能理解,但王大庆神色不动道:“敢跑到民主屯打我兄弟,威胁要侮辱我两个女性朋友,哪怕是将军之子亲自到场,我也照样动手。”
九叔眉头猛地一跳。
他之所以布下这场架势,就是想挽回损失,不论是面子还是利益。小弟出事,做老大的就得撑场子。
章博虎被关后,以流氓罪起诉,轻则十年八年,重则被枪毙,他不敢动章博虎,只好转而针对王大庆这个“起因”。
他以为摆出气势,再加上周家的背景,王大庆肯定会乖乖赔钱认错,哪成想这小子竟然油盐不进!
几个月前王大庆来黑市出货,他就命人查过。
王大庆不过是个农民的儿子,运气好在新社会考了大学进了工厂,毫无后台。
这样的小人物竟敢当面顶撞?
九叔脸色阴沉:“小子,别以为你是城里来的,就看不起我们乡下人。在这朝阳公社的一亩三分地里,你的生死我说了算。”
“光凭他们?”王大庆抬手指了指周围那群寸头刀手,面色平静,语气冷淡。
九叔听出这话里带刺,顿时眼神一寒,杀意弥漫。
一群小弟齐刷刷地举起菜刀,只等九叔一声令下,将王大庆剁成肉泥。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干这种事,手法早就练熟了。
“鳖孙子,真以为有个村书记撑腰,就能横着走了?!”先前出声的壮汉作为九叔心腹,这种时候不需命令也能先动手。
他再次跨步向前,双目怒睁,手中菜刀刀刃反着光,胳膊肌肉鼓起几乎要把袖子撑破。
单就硬实力来说,王大庆若和他单挑,恐怕走不过几招就得被击倒。
可王大庆神色如常,眼神毫无惧意,与壮汉对视道:“我从没打算靠老陈或者任何人。”
“嘴巴倒是挺硬的,看看碰我刀时还嘴硬不嘴硬!”壮汉咬牙切齿,向王大庆步步逼近。
而九叔,依旧冷眼旁观,并未喊停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