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怀城说完,瞪了一眼赵瑞刚,又说:“这兔崽子非说我记错了温度,结果算来算去,还真让他证明我错了——我这老脸哟,该往哪儿塞啊!”
“师父,人家都羡慕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您咋这么小气!再怎么着,我也是您徒弟啊!证明您教得好!”
赵瑞刚蹲在地上收拾散落的文件。
“再说了,您教我时候不就常说‘数据长眼睛,容不得半点错’嘛!”
郑怀城佯装怒道:“你还知道是我徒弟?这都快到饭点儿了,也不知道提前安排?等着饿晕师父你好逞能是不?”
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着赵瑞刚放在门口的竹筐。
赵瑞刚一拍脑袋:“哦对!我带了野兔子来!昨儿小庞猎到一窝兔子,特意给我留了只大的!”
边说边去拎竹筐,“走,师父,回去给你炖兔子吃!”
郑怀城紧走两步,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竹筐:“算了,还是我来吧!你手艺比我差远了!”
穆心兰也赶忙追上:“郑领导,我来给您打下手!”
三个人回到宿舍,立即分工准备起来。
赵瑞刚清理兔子。
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炼,现在他杀鸡宰兔的都不在话下。
穆心兰焖上杂粮饭,又从赵瑞刚带来的大包里拿出一些老姜和调料,一一备好。
郑怀城从宿舍楼外的井里打来一些水,准备焖兔肉。
三个人在逼仄的灶台前转不开身,很快赵瑞刚就被赶了出去。
赵瑞刚倚在门框上擦汗,看着师父佝偻着后背往大锅里放花椒和葱段。
然后把切成大块的兔肉放进油锅里。
“滋啦”一声,蒸汽裹着野兔肉的香气就漫上了房梁。
师父花白的头发在烟气里若隐若现。
他突然有个想法:“师父,你搬到我们瓦窑村去住吧!”
郑怀城头都没回:“你说啥?”
“您看看这儿,”赵瑞刚用脚踢了踢裂缝的灶台,“住的是破宿舍,吃的剩饭菜,孤零零一个人住在这儿,干啥都不方便。”
他朝着瓦窑大队方向一指:“村里刚腾出来两间库房,刷层白灰就能住了。我跟队长申请一下,他肯定举双手欢迎。”
穆心兰正在往灶眼里塞玉米芯子,闻言抬头时,看见郑怀城眼圈有些红,不知是被烟熏的还是怎的。
郑怀城把锅盖一扣:“瞎折腾啥?我在这儿守着钢厂的资料,心里踏实。”
“资料也能搬!”赵瑞刚道,“大队部空着好大一排房子,还是当时鞍阳钢厂在的时候,帮村里盖的,当资料室正好。”
“到时候,您要是懒得做饭,车间食堂就有热乎饭。想吃兔子了,隔三岔五我就给整一只,多舒坦啊!”
郑怀城盯着冒气的大锅不说话,喉结却在上下滚动,明显有些心动。
但毕竟牵扯太多,他也没办法立即做出决断。
穆心兰悄悄捅了捅赵瑞刚:“你别等着吃兔子了,早点回去找队长商量。下午我陪郑领导收拾资料。”
赵瑞刚一看,立即拊掌:“师父,这事儿不用犹豫,听我安排就好!我保证,搬到瓦窑村后,一切条件不会比你现在的差!我现在就找我们队长!”
不等郑怀城反应,他已经旋风般冲出宿舍。
郑怀城追到门口时候,就看见徒弟的自行车已经走出去了一大截,只传来他远远的喊声:
“师父您等着,下午就给您腾地方!”
自从瓦窑大队车间红火起来,刘永才就忙得不可开交。
每日奔波在生产协调和对外联络之间,田间生产的责任都交给了副大队长和几个分队长。
而随着廖荣生的到来,他就更忙了。
名义上,廖荣生留下来,是以军事教官的身份,在瓦窑村开展一个月的民兵训练工作。
但作为东道主的刘永才,可不想浪费这种好机会。
他看过廖荣生对赵瑞刚和刘彩云的特训,深知这位丰富的转业军人是个难得的人才。
于是便开始暗中谋划,决定给廖荣生安排一处空置的小院,好让他多留一段时间
刘永才在村里走访查看,对比了好几处闲置的屋子,最后还是相中了赵瑞刚家西侧的一处小院落。
这处院子比赵瑞刚家小三分之一,三间土坯房虽然略显破旧,但胜在独门独院。
刘永才立刻组织村民修补院墙,粉刷房屋,还特意开辟了一小块儿菜地。
经过几天的修整,原本荒废的小院都焕然一新了。
原本,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偏偏半路又杀出个程咬金——
陈学深提出要在瓦窑村设立研究所支部。
还明确表示支部位置必须要靠近赵瑞刚家。
陈学深这个要求,属于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但刘永才却没办法直接拒绝。
因为陈学深开出的条件极具吸引力:
一旦三零八所支部设立成功,将以研究所的名义向上级申请,给瓦窑村恢复供电。
在这个电力资源极为稀缺的年代,周围村落大多依靠煤油灯或者蜡烛照明。
而在鞍阳钢厂红火的那些年,连带着瓦窑村也享受过通电的便利。
但后来的情况,也是众所周知的。
如果能给村子重新接通电路,那将彻底改善社员们的生活。
然而,这就意味着原本规划给廖荣生的院落,可能要另作他用。
刘永才顿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一方面,廖荣生的留驻,对村里民兵训练和潜在的安保工作至关重要。
毕竟土匪一日不连根拔起,瓦窑大队一日不敢掉以轻心。
可另一方面,研究所支部的设立,带来的便利和供电机会也千载难逢。
刘永才在村部反复踱步,抓耳挠腮了一整宿。
最后终于决定,还是继续把那处小院留给廖荣生。
把研究所的支部安排在村中央,距离工厂更近的一处闲置院落中。
就在刘永才以为万事妥当的时候,赵瑞刚赶来了。
平时,赵瑞刚极少主动找刘永才。
这次却风风火火,行色匆匆,看得刘永才也跟着紧张起来:“是车间出什么事了?还是研究所有什么问题?”
赵瑞刚抹了把汗,缓了口气,笑道:
“都不是,大伯,我想把我师父郑怀城,接到村里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