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卷着雨丝从游廊漏窗钻进来，禾穗下意识拢了拢衣襟，颈间羊脂玉项圈贴着肌肤泛起凉意。喉间转了几转，终是敛衽低头做害羞状。
顾盼见她不接茬，眼尾的笑意渐渐凝住，却也不好再挑起话头，廊外雨声忽然密了些。
绮云见状，扶着高高隆起的孕肚，笑意温软的提醒，“快走吧，一会儿雨急了不好走。”
顾盼笑盈盈应着，声线柔得发腻：“听姐姐的。”
三人踩着青砖前行，绣鞋底的软缎蹭着地面悄无声息，间或闲扯几句府中发生的琐事。
顾盼忽而赞叹绮云腕间翡翠成色好，忽而又说禾穗襦裙的缠枝莲绣工精致，话里话外似有若无地绕着弯，却都被禾穗低头浅笑地避了开去。
瑞锦阁里，董婉含笑瞧着苏兰沁逗弄襁褓的宋曜，小公子粉雕玉琢的脸蛋儿皱了皱，忽然打了个响亮的奶嗝，惹得环侍的丫鬟们掩唇轻笑。
董婉接过青岚递来的鎏金暖炉，目光落在宋曜圆润白嫩的小脸上。“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孩子这样小，你自己也才出月子不久，”她指尖轻轻蹭过婴儿裹着的锦缎襁褓，“使人来说一声便好，实在无需冒雨跑这一趟。”
苏兰沁替宋曜掖了掖襁褓边角，转而对董婉笑道：“谢姐姐体恤，”说罢低头刮了刮宋曜的鼻尖，逗得孩子挥了挥藕节似的小手，“姐姐心疼辰辰，辰辰也想来给母妃问安，是不是呀？”
董婉正欲接话，余光瞥见三人跨进暖阁，锦缎裙角还沾着雨星子，忙止了话头让青岚拦住屈膝施礼的绮云，“云姨娘怎么雨里也过来了？快别多礼！”
此时的绮云已扶着腰屈膝半分，腹中高隆的孕身让她晃了晃，被青岚眼疾手快的托住了。
几个丫鬟立刻搬来铺着银鼠软垫的檀木椅。绮云只得就着青岚的手扶腰慢慢坐下，“多谢姐姐，奴婢不碍事。”
青梧取来铜鎏金暖足瓶，轻轻搁在绮云脚边，暖足瓶的热气烘得裙角绣的石榴纹渐渐晕开。
董婉瞧着绮云坐稳，才转头望向施礼后垂首立在一旁的顾盼，水墨色裙裾上的竹纹被雨水浸得发暗：“身子可大好了？”
“劳姐姐记挂，好多了。”顾盼福身时，袖底露出纤细皓腕。
“这天气忽冷忽热，你们都仔细着身子。”董婉摩挲着暖炉边缘的缠枝纹，“有什么缺的，只管使人来说。”
几人齐齐应是。
忽听得襁褓里一声啼哭炸开，宋曜攥着小拳头挣开锦被，小胖脸皱成红彤彤的石榴，眼泪顺着脸颊滴在襁褓上。
奶娘慌忙上前福身：“哥儿大抵是尿了，奴婢这就抱去换尿布。”
见董婉颔首，便小心翼翼将宋曜揽入怀中。孩子藕节似的小手乱晃，襁褓上的金线被牵扯得发亮。
顾盼望着奶娘抱走宋曜的背影，目光幽幽转至绮云身上，“瞧辰哥儿这股子劲头，将来定和世子一样，是个能文能武的。”她顿了顿，指尖隐在袖中摩挲，“就盼着云姐姐这胎，也能生个如此俊朗的哥儿。”
禾穗闻言飞快瞥了眼绮云高耸的腹部，那蜜合色锦缎下的轮廓在暖光里显得格外圆润，连忙低头将视线落在董婉手中的鎏金暖手炉上。
董婉只温柔浅笑，将暖手炉搁在案几上，素白指尖捏着茶盏轻呷，并未接话。盏中碧螺春的热气氤氲而上，模糊了她鬓边赤金点翠钗的流苏。
倒是绮云抚着腹部轻笑起来：“哥儿姐儿都好，我私心里倒盼着是个姐儿。”她抚着肚子，目光愈发柔和下来，“能像巧姐儿一样，穿着桃红袄子在廊下背诗，或是拿根丝线缠石榴花......”
话未说完，腹中忽然一阵拳打脚踢，惊得她腰肢一歪，慌忙按住侧腹低呼“哎哟”。那动作震得鬓边金箔花钿簌簌乱颤。
禾穗见她眉眼间全是笑意，并无半分痛楚，便掩唇笑道：“这是嫌云姐姐夸巧姐儿呢！看这动静，将来准是个霸道性子，生怕自个儿的姨娘被姐姐分了去。”
她眼角余光瞥见顾盼垂在身侧的手指骤然攥紧，忙将视线挪回绮云高隆的腹部，那蜜合色锦缎下的轮廓正随着胎动起伏，像枚在暖光里摇晃的熟透石榴。
董婉始终浅笑着听几人说话，瞥见奶娘抱着换好尿布的宋曜回来，待走近了，瞧见小家伙睫毛上还沾着泪珠，小嘴抿着已睡熟，倒像只蜷着身子打盹的小兽。
董婉目光浅浅落在顾盼身上，放缓了语气，似担心惊醒熟睡的孩子，“我呀！就盼着你俩也快些传出好消息。”说着转向禾穗，“府里子嗣少，不论男女，生下来都是有功的。”
禾穗捏了捏手中的锦帕，窗外的雨似停了。
董婉的话音却像浸了蜜，慢悠悠续道：“院里姐妹还是少了些，好在下月谢妹妹便进府了。”
熟睡的宋曜忽然咂了咂嘴，小胖手在襁褓里蜷成粉拳，像是攥住了什么美梦。
晚间，宋怀谦到烟雨居歇寖时，便发觉往日还偶有扭捏的禾穗似变了个人，动作虽还青涩生疏，倒也有些规律技巧来。
原只是想来简单歇息，偏她在自己身上处处点火。
“是谁教你的？”他捏起她下巴，指腹蹭过她下颌细腻的肌肤。
只见她瞳孔里映着摇曳的烛火，还有自己微蹙的眉峰，那影子比往日多了几分灼人的光，像藏了簇被压抑许久的火苗。
禾穗被他捏得微微仰头，却不答话，只垂下眼睫轻咬在他的虎口。那力道并不重，像只幼猫试探着亮出爪子，舌尖却顺着齿痕轻轻滑过，带来一阵湿热的痒意。
宋怀谦瞧着她湿漉漉的眼眶，原本怯生生的眸子此刻蒙着层水汽，偏偏眼尾又泛着不正常的红，像被雨水浸过的海棠花瓣。那抹红从眼角漫到颧骨，连带着耳垂上的红宝石坠子都跟着发烫，倒像是把暖房里的石榴花，全揉进了这副懵懂娇媚的模样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