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怀谦喉头不自觉地滚了滚，不过是个二十七八的青年，纵是平日里端着世子的架子，见了这般情态又如何能真的坐怀不乱？
他忽而俯身将人捞起，缓步走向床榻。指尖刚触到锦被，腕骨却被她微凉的指尖攥住，他顺着她的力道引向枕下。
“嗯？”宋怀谦挑眉，指尖探入软枕下，触到一方硬挺的棱角。
他好奇地抽出来，只见是册蓝布封皮的书册，封面上未题一字。
靛蓝色的棉布边角尚带着新裁的挺括，唯有书脊处被压出一道浅淡的折痕，像是刚拆封不久便被匆匆藏在此处，透着几分欲盖弥彰的生涩。
“藏这儿做什么？”他垂眸看怀中的人，见她把脸埋进自己衣襟，发梢蹭得他下颌发痒。
指尖翻过两页，饶是他如今见惯风月场，也不禁霎时满面赤红。素白宣纸上竟用工笔细描着春宫图，画中男女姿态狎昵，衣袂纠缠处尽是风月情致。
皇室子弟初经人事时，多由年长丫鬟教导，他年少时也曾见过不少图册，却从未与谁这般捧着册子......
禾穗肩头微微一颤，攥着他衣袖的手指绞得更紧。
宋怀谦忽然低笑出声，笑声里裹着三分揶揄七分喑哑：“原来阿穗藏着这般妙物。”
他故意将书册往烛火旁递了递，工笔勾勒的旖旎画面在光影里浮动，羞得禾穗猛地抬头去抢，发簪坠落在地发出清脆声响。
“这时才晓得害羞？”宋怀谦侧身避开她扑来的手，掌心却顺势扣住她后腰，将人往怀里带得更紧。
寝衣滑落至她肩头，露出月白色寝衣下若隐若现的曲线，他指腹摩挲着她腰间细褶，忽然将书册翻转，让那幅“并蒂莲开”的画面正对着她视线。
“阿穗可学会了？”他忽然低笑，尾音拖得像檐角垂落的冰棱，在她耳畔碎成暖雾，“不如......”话未说完便顿住，看着她眼睫颤得如同受惊的蝶翼，才慢悠悠伏近，鼻尖蹭过她泛红的耳廓，“教教我。”
指腹擦过她锁骨时，能感觉到那处肌肤因呼吸急促而轻轻起伏，像春池被风拂过的涟漪。
禾穗猛地睁大眼睛，恰好撞进他眼底翻涌的暗潮。那里面没有半分玩笑，只有灼人的热意，像要将她整个人卷进去。
她想躲，后腰却被他牢牢扣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俯身，鼻尖几乎蹭上自己的鼻尖。
“你瞧这画中人......”他指尖点在画中，忽然抬眼，眸色深得像浸了墨的琉璃，“可是这样......？”
红被翻浪，春宵夜短。
那册蓝布封皮的书册被随意丢在枕边，靛蓝布面在烛光下泛着冷光，唯有书脊那道浅折痕里，还残留着方才指腹碾过的温度。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窗棂时，禾穗才在混沌中睁开眼。身侧的锦被空了一角，唯有残留的余温证明昨夜并非梦境。她撑着酸软的手臂坐起，瞥见枕边那册蓝布书册。
“阿穗闲时，不若也绣些这类小衣？”昨夜朦胧间的话语骤然响起，惊得禾穗指尖一颤，慌忙拾起书册藏进枕下。
藏好后又觉放枕下不妥，禾穗攥着书册跪坐在榻上，晨光透过窗棂在锦被上投下菱形光斑，照得靛蓝封皮上的折痕愈发清晰。
她扭头瞥见妆台抽屉缝隙，刚要俯身去塞。
“姨娘在做什么？”巧姐儿迈着小碎步走来，梳成双丫髻的发辫上晃着珊瑚珠，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芙蓉糕。
禾穗指尖触到抽屉的边缘瞬间僵住，回头时强装镇定，书册扔在抽屉里却发出“啪”的轻响。
“我找你先前送我的花笺呢，”她慌忙扯出书册下叠好的绣样盖住，“也是我粗心，竟不知道收哪里去了。”
巧姐儿踮脚往抽屉里望，只见团花锦簇的云纹锦缎与冰裂纱料堆叠交错，顿时没了兴趣。糯米牙咬着芙蓉糕含糊道：“是不是那张印着蝴蝶的？丢了便丢了，不打紧，我再给你写一个其它的便是。”
“那就多谢我们巧姐儿啦！”禾穗故作镇定的关上抽屉，楠木面板合上的刹那，她听见书册在绣样下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生怕巧姐儿再凑近，她忙将她抱上圈椅，巧姐儿珊瑚珠发饰蹭过她鬓角，痒得她偏头躲开，惹得小姑娘咯咯笑开。
禾穗瞥见巧姐儿袖口沾着的芙蓉糕渍，一边取过锦帕擦试，一边随意地问道，“今日怎的没上课？”
“夫子今日有诗会，昨日便和娘亲告假了。”巧姐儿掰着手指算日子，芙蓉糕屑落在锦裙上，“夫子说等我再认熟三百个字，便也带我去城西的撷芳社长长见识呢！”
她眼睛亮得像含着星子，鼻尖还沾着点糖霜，晃着腿时，裙角的珍珠璎珞发出细碎的响。
“咱们巧姐儿以后定是个大才女。”“禾穗笑着替她拢了拢额前碎发，
正说着话，春桃领着两个丫鬟端着铜盆进来，盆里浮着新鲜的玫瑰花瓣，热气氤氲中，盆沿錾刻的折枝纹若隐若现。
春桃向巧姐儿蹲身行礼问安后，便转身帮禾穗拾掇梳洗。
巧姐儿也不吵，只蜷在圈椅里乖乖啃着剩下的芙蓉糕，乌木似的眼珠跟着禾穗打转。
见她将脸浸入铜盆，玫瑰花瓣贴在颊边如胭脂点染；见春桃用犀角梳为她篦发，梳齿间漏下的碎发落在妆台上，又见禾穗取过羊毫蘸了口脂，在唇上点染出一点绛红......
铜镜里映着春桃替禾穗簪戴鎏金缠枝步摇的模样，流苏串着的红宝石垂在耳垂，凉意顺着肌肤爬上颈侧，惊得她肩头微颤。
巧姐儿忽然指着镜中笑道：“姨娘的步摇好像红山茶！咱们一会儿去园子里赏花吧！”
禾穗正将碧玉竹节簪插入发间，春桃已展开银红比甲，衣摆合欢花绣纹在窗前晃出微光。
“昨日下了雨，也不知石板路好不好走。”禾穗话音未落，已转身绕过攒竹嵌螺钿屏风。
春桃领着丫鬟跟进时，铜盆里的残水晃出涟漪，将屏风竹丝间嵌着的细碎螺钿映成流动的银蓝，恰似巧姐儿眼中闪烁的星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