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田之内,一片前所未有的静谧。
那枚新成的金丹,不再是单纯的能量聚合体,它像一颗活着的,正在呼吸的微缩宇宙。
王平安的神念沉浸其中,能感受到那如永夜深渊般的漆黑中,蕴藏着让万物凋零的终焉伟力。
也能在那温润如玉的纯白里,体味到让混沌开辟的初始生机。
两种极致的力量,不再对抗,而是像呼吸一般,自然地流转,循环往复。
他,即是轮回。
当王平安的意识从内视中抽离,重新与外界相连时,整个慕容氏祖地洞天,都为之轻轻一颤。
这不再是影响,而是掌控。
空气中游离的寂灭死气,像是找到了君王的流浪臣民,温顺地匍匐在他的脚下,亲昵地环绕。
远方山脉深处残存的一缕缕生机,则像是感知到母亲气息的雏鸟,雀跃着,欢呼着,向他投来依恋的共鸣。
这一方残破天地,仿佛成了他身体的延伸。
风是他的呼吸,大地是他的心跳。
王平安的意志,便是此地至高无上的法则。
也就在这一刻,一张无形的、充满了恶意的巨网,被他清晰地“触摸”到了。
它就覆盖在洞天的外层空间,粘稠,腥臭,充满了无数生灵死前的怨憎。
血咒感应大阵。
王平安的目光变得幽深。
他甚至能顺着那蛛网般的法则线条,“看”到大阵中央,那个气息如同腐朽棺木,却又强行以生机续命的老者。
神庙,枯荣。
那老家伙像一只盘踞在巢穴里的毒蜘蛛,阴冷的杀意几乎要穿透空间,滴落下来。
而在更远处的两个方位,一左一右,还潜伏着另外两股气息。
一股,如山如岳,厚重坚凝,带着镇灵氏独有的印记,只是那气息中,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焦灼。
是乌长老,他还在。
另一股,则像是一柄藏于鞘中,未曾出鞘的利剑,所有的锋芒都内敛着,却透出一股能割裂神魂的冰冷锋锐。
中州来的剑修。
好一个三方对峙。
他们都在等待,等待自己这条鱼,受不了水里的憋闷,主动跃出水面。
然后,一拥而上,享受一场分食的盛宴。
王平安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还当我是棋盘上那枚可以被随意牺牲的棋子么?
有趣。
他心念一动,整个洞天的底层法则,发生了如水波般的轻微荡漾。
这是一个极其高明的障眼法。
洞天秘境的真实空间坐标,像是在水中投下了一枚石子,光影折射间,被悄无声息地挪移到了另一处。
而外界那张血咒大网感应的焦点,依旧停留在原地,锁定的,却已是一片空无。
做完这一切,他身上那股与天地相合的浩瀚气息,如潮水般退去,尽数收敛于那枚混元太极金丹之内。
他还是那个青衫修士,站在那里,平平无奇。
唯有那双眸子,左眼死寂,右眼新生,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人的心神。
“王平安……”
李常的声音带着一丝轻颤,从不远处传来。
她快步走来,一双美眸里写满了惊异与不敢置信。
她看不透王平安了。
明明人就在眼前,可她的灵觉却告诉她,那里空无一物。
可他又真实地站在那里,给她一种前所未有的,仿佛天塌下来都能被他一肩扛起的绝对安全感。
这种矛盾的感觉,让她心神激荡。
“我没事了。”王平安迎上她的目光,声音很轻,却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他看着少女因耗损过度而略显苍白的脸,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这些天,苦了你了。”
李常只是用力地摇了摇头,眼眶有些发红,定定地看着他,仿佛想把他的样子,永远刻在心里。
她知道,他成功了。
以一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完成了新生。
“那……我们……”李常定了定神,习惯性地压低了声音,“是找机会冲出去吗?”
在她心里,逃亡,依旧是第一选择。
“冲?”
王平安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种令人心头发悸的森然与快意。
“不。”
他没有说话,而是通过两人之间那道无形的“同心锁”,将一道意念,直接烙印在李常的灵魂深处。
“为什么要逃?”
“他们不是喜欢当猎人吗?不是喜欢在幕后布局,看我们垂死挣扎吗?”
“那我们就陪他们玩玩。”
“神庙以为自己是棋手,那我们就掀了它的棋盘。九州各方势力都想拿我们当诱饵,那我们就把水搅得更浑,让他们自己也变成饵!”
“这场风暴,既然躲不掉,那就不躲了。”
“由我们……亲手把它推向高潮!”
轰!
李常的脑海,仿佛有惊雷炸响!
她感受到的不只是一个计划,而是透过那意念传来的一股磅礴无匹的自信,一种视天下英雄如无物的霸道!
这是要……反客为主!
王平安不再解释,手腕一翻,光华流转间,“星罗棋布图”已化作一片巨大的三维光幕,悬浮在二人面前。
整个南疆的地形,山川脉络,乃至那张血色大网的每一个能量节点,都清晰得如同掌上观纹。
“枯荣这个老家伙,把所有重兵都压在了我们最可能突围的几个方向,自以为万无一失。”
王平安的手指,在光幕上那些红得发紫的区域上空掠过,带着一丝戏谑。
他的指尖,最终点在了一处毫不起眼,位于几条地脉交汇的缝隙,一个连神庙自己都忽略掉的阵法薄弱点上。
“他千算万算,也算不到,他的天罗地网,在我们眼里,漏洞百出。”
王平安的手指,沿着那处薄弱点,在光幕上划出一条羚羊挂角般,根本不合常理的诡异路线。
“我们就从这里,走到他身后去。”
话音落,他已收起地图,另一只手中,出现了那枚“幻形珠”。
随着他那蕴含着轮回道韵的灵力轻轻注入,宝珠没有发光,而是无声无息地融化了,化作一道看不见、摸不着的法则波纹,将他和李常笼罩。
刹那间,两人的身形、气息、乃至生命本源,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他们化作了风,化作了尘埃,化作了洞天世界里最不起眼的一部分。
真正的与环境融为一体。
然而,王平安依旧没有动。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他目光幽幽,仿佛穿透了无尽虚空,再次“看”向外界那张血网。
而后,他伸出一根手指,对着虚空,看似随意地,轻轻一点。
一缕微不可查的能量,被他从指尖弹出。
那不是他的力量,而是他调动的一丝洞天世界的本源之力,经过他混元太极金丹的完美模拟,伪装成了血咒大阵自身运转时,会产生的最正常不过的法则涟漪。
这缕涟漪,悄然穿过空间壁障,如同一滴水融入奔流的江河,轻轻地触碰在了血咒大阵的光幕边缘。
嗡……
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响。
外界,山巅之上。
盘坐如石雕的枯荣供奉,眼皮猛地一跳,豁然睁眼!
“嗯?”
他神念如潮水般扫过,却什么异常都没有发现。
刚才那一瞬间,他确实感觉到阵法边缘的能量流转,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顿挫。
但……那感觉太平滑,太“正常”了。
甚至比阵法自身运转还要和谐,仿佛是阵法自我修复了一个微小的瑕疵。
“是心神消耗过度,出现错觉了么?”
枯荣眉头紧锁,随即又缓缓舒展开来。
他太自信了。
自信于自己的阵法,自信于自己的修为,更自信于,这世上不可能有人能将法则的伪装,做到如此天衣无缝的地步。
洞天之内,王平安看到枯荣的反应,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更深了。
老狐狸,上钩了。
他不再有任何犹豫,心念微动间,将这片洞天与外界相连的最后一丝空间波动,也彻底抹平。
至此,此地,化为绝对的死寂。
王平安牵起李常的手,两人的身形,彻底隐没于黑暗之中。
如同最顶级的刺客,屏住呼吸,与阴影融为一体。
他们在等。
等外面的天,再黑一点。
等那些自作聪明的“棋手”们,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投注到那片虚假的空无之中。
那时,便是他们这对“猎物”,悄然亮出獠牙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