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雪云那句刻意放软、带着讨好意味的问话,瞬间打破了姐弟三人之间那点温馨。
空气一下子就僵了。
叶林南和叶林北脸上的笑意凝固在嘴角。
两人不约而同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尴尬和不知所措。
跟妈说?
说什么?
说我们想考军校,就是为了躲开这个家?
两个半大小伙子,在外面天不怕地不怕,现在却成了锯了嘴的葫芦,舌头打了结,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他们下意识地看向叶林晨。
叶林晨将两个弟弟窘迫的模样尽收眼底,心里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没什么。”叶林晨淡淡开口,“我们在聊你弟弟孟学军,赌博欠钱,威胁勒索的事。”
叶林晨这话既回答了问题,又把话题精准地推回到了今天来派出所的正题上,顺便还刺了孟雪云一下。
“你弟弟”,这三个字,清清楚楚地划清了界限。
果然,孟雪云的脸色先是一白,脸上那好不容易堆起来的笑容差点垮掉。
提到孟学军,就像是被人当众揭开了她的一块烂疮疤,又疼又臊。
那是她的亲弟弟,是她从小护到大的宝贝疙瘩,结果却成了这么个坑蒙拐骗、连亲外甥女都算计的无赖,她脸上哪有光?
但这份尴尬只持续了不到两秒钟。
孟雪云的眼睛里很快又重新燃起了一点光。
她听见了什么?
叶林晨跟她说话了!好好回答她的问题了!
这发现像是一剂强心针,瞬间就打消了她所有的不自在。
在她看来,这就是一个天大的好兆头,一个破冰的开始!
孟雪云立刻在心里给自己鼓劲儿:没错,就是这样!以前就是自己太凶了,态度太差了,才把女儿越推越远。
母女哪有隔夜仇?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只要自己现在拿出当妈的样子,好好对她,把过去亏欠的全都补上,小晨肯定会心软的。
她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打拼多辛苦,等她感受到家的温暖,自然就会回来了!
这个念头一通,孟雪云的腰杆似乎都挺直了一点。
她也顾不上什么丢脸不丢脸了,连忙又把那僵硬的笑容挂回脸上,摆出一副前所未有的“大度”和“明事理”的态度。
孟雪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小晨你别管他,你那个舅舅,就是自己不争气,咎由自取!等会儿警察同志问你话,你该怎么说就怎么说,知道什么说什么,千万别替他遮掩,让他进去吃点苦头长长记性也好!”
她话说得义正辞严,好像孟学军跟她半点关系都没有。
紧接着,她话锋一转,立刻就将话题引到了叶林晨身上。
“对了小晨,妈听你同学说,说你现在自己现在在做创业,以后要自己开公司当老板了?哎哟,真有出息!不过学校的功课也不能落下啊,你这又是上学又是做生意的,忙不忙得过来?可别太累了。”
这一番操作,把旁边的叶林南和叶林北看得目瞪口呆。
他们俩使劲眨了眨眼,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这还是他们那个一提起姐姐就咬牙切齿,骂她是“白眼狼”的妈吗?这变脸速度也太快了吧?
兄弟俩再次对视一眼,眼神里的困惑和震惊更浓了。
他们直觉感到,事情不对劲,很不对劲。
他们都能感觉到的事,叶林晨又怎么会察觉不到?
在叶林晨看来,孟雪云这番突如其来的嘘寒问暖,只有一种解释: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又有所求了。
只是不知道这一次,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
是想借钱?
还是想……让她对孟学军手下留情?
叶林晨的脑子转得飞快。
孟雪云前面那番话,听着像是大义灭亲,可那句“让他进去吃点苦头长长记性”,就很有嚼头了。“吃点苦头”,而不是“罪有应得,法律严惩”。
这分明是在暗示她,别把事情做绝了。
她明白了。
孟雪云这是改变策略了。
大概是知道以前那种撒泼打滚、强硬威胁的法子在她这里行不通,现在就想改走温情路线,玩“曲线救国”这一套了。
先是用母亲的身份来示好、关心,让她放下戒备,然后再顺水推舟地提出要求。
可惜,算盘打得再响,也得看对手接不接招。
不管孟雪云是唱红脸还是唱白脸,是来硬的还是来软的,叶林晨都不打算奉陪。
孟学军那个无赖,敢把主意打到她身上,就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他之前已经在学校附近鬼鬼祟祟地徘徊了好几天,四处打听她的消息,这种行为已经带着骚扰和威胁的意味,比之前孟雪云和孟子涵上门闹事还要恶劣。
要是不给他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他只会觉得她叶林晨是个好捏的软柿子,以后麻烦只会更多。
见叶林晨垂着眼,不接自己的话,脸上依旧是那副油盐不进的冷淡模样,孟雪云心里有点急,场面也顿时有些冷下来。
但她很快又给自己找到了理由:这才刚开始嘛,女儿跟自己生分了这么久,有点隔阂是正常的,得有耐心,不能急于求成。
只要自己坚持对她好,让她看到自己的改变,她那颗冰封的心总有被焐热的一天。
想到这,孟雪云鼓起勇气,往前凑了半步,声音放得更柔了,几乎带着点央求的意味。
“小晨啊,妈知道你现在出息了,有自己的梦想。但是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啊。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这小脸尖的,下巴都能戳死人了。”她一边说,一边就想伸出手去摸叶林晨的脸,被叶林晨不着痕迹地偏头躲开了。
孟雪云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只好讪讪地收了回来,但嘴上还没停。
“这个周末……你有没有空?回家里来一趟吧,啊?妈给你做你爱吃的,再炖只鸡,好好给你补补。”
她这话说得情真意切,好像自己是一个时刻挂念着女儿身体的慈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