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云溪借道,虽名为伐金,实则暗藏祸心,正是锤炼胆识、报效国家之时机!儿臣以为,让安王随军历练,既能遂其报国之心,亦能使其亲身体察边关将士之忠勇,知创业守成之艰难,于其日后辅佐朝政,大有裨益!恳请父皇恩准!”
宁远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既表明了安王的志向,又抬高了历练的意义,更点出了对未来的好处,几乎让人挑不出毛病。
阶下,几位重臣心中念头飞转。太子此举…是真心为弟弟前程考虑?还是…借刀杀人?抑或是…示之以公,将自己最亲近的弟弟置于险境,以彰显其储君无私?
宁晨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阶下的重臣:“诸卿以为如何?”
张良第一个出列,他须发皆白,神色平静如深潭:“陛下,太子殿下所言,老成谋国。安王殿下勇武,正值青春,渴望建功立业,乃人之常情。”
“北阳有杨再兴将军坐镇,勇冠三军,老成持重。安王随其左右,既能历练,安全亦有保障。老臣…附议。”
王猛捋了捋胡须,眼神锐利地扫过宁远,又看了看御座上的宁晨,缓缓道:“陛下,安王习武,血气方刚,纸上谈兵终觉浅。战场虽险,确为熔炉。有杨将军这等猛虎在侧护持,当无大碍。太子殿下举贤不避亲,亦是公心。臣…亦附议。”
他特意加重了“猛虎在侧”几个字。
张居正和荀彧对视一眼,也出列表示赞同。
他们都明白,太子既然当众提出,且理由充分,皇帝心中恐怕也已默许。更重要的是,让一位皇子亲临前线,无论对军心士气,还是对朝廷掌控前线动态,都有一定的象征意义和实际好处。
至于风险…乱世之中,何处无险?
宁晨的目光最终回到宁远脸上,看到了儿子眼中的坚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他心中微叹,随即神色一肃:“准太子所奏!”
“传旨!”宁晨的声音响彻金殿,“命安王宁安,即刻整备行装,以…参军身份,随北阳守军行动!归于…杨再兴将军帐下听用!令杨再兴,务必护得安王周全!若有差池,唯他是问!”
“儿臣领旨!谢父皇隆恩!”宁远和阶下众臣齐声应道。
宁远退回原位,低垂的眼帘下,无人能看清他此刻真正的思绪。将宁安送入杨再兴的军营,如同将一枚棋子投入了北境那盘扑朔迷离的棋局。
......
鹿城以北,五十里外,一片背靠低矮丘陵的开阔地。
连绵的营帐如同巨大的灰色蘑菇,覆盖了原本枯黄的草地。云溪的赤色旌旗在深秋的寒风中猎猎作响。中军大帐内,炭火烧得正旺,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冰冷杀意。
徐达身披厚重的玄色铁甲,如同沉默的山岳,伫立在巨大的北境地图前。他粗糙的手指,一遍遍划过从他们此刻扎营处到“鹿城”那短短的距离。地图上,“鹿城”被朱砂狠狠圈出,红的刺眼。
常遇春焦躁地在帐内踱步,沉重的战靴踩在厚毡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像一头被关在笼中的困兽。
他猛地停下,瞪着通红的眼睛看向徐达:“老徐!还他娘的等什么?兵贵神速!咱们十万大军过了北阳三城,夏狗连个屁都没敢放!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压根没防备!说明那宁晨老儿被咱们的借道唬住了!”
他几步冲到地图前,蒲扇般的大手“啪”地拍在鹿城的位置上,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徐达脸上。
“鹿城!就在眼前!守将是谁?辛弃疾!没见他打过什么硬仗!咱们十万大军,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还有那个祖逖、刘琨,听着名头挺响,只不过两个小娃娃罢了!
“趁辛弃疾那老小子还在青州巡视,鞭长莫及!今晚!就今晚!老子带先锋营,趁夜摸上去,打他个措手不及!只要破了城门,大军掩杀进去,天亮之前,鹿城就是咱们的!”
徐达的目光依旧死死钉在地图上,眉头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
常遇春的急切如同火焰灼烤着他。姚广孝的毒计,朱标的默许,如同无形的鞭子抽在背上。他知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但作为一名久经沙场的老帅,直觉告诉他,这一切…太顺了!顺得诡异!
“遇春,”徐达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不可轻敌。杨再兴那匹夫,就在北阳!此人勇猛如疯虎,一旦得知鹿城被攻,必定不顾一切扑来!还有薛仁贵在大幽…都是心腹大患!”
“老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常遇春不耐烦地打断他,声如炸雷,“战机稍纵即逝!等辛弃疾从青州赶回来?等杨再兴那疯狗嗅到味儿?黄花菜都凉了!”
“咱们要的就是快!打他个时间差!只要拿下鹿城,据城而守,他杨再兴来了又能怎样?他敢拿他儿子的小命赌我们敢不敢烧了鹿城吗?!”
常遇春最后那句“烧了鹿城”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在徐达心上,让他想起了秦良玉,想起了杨麟。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所有的犹豫和挣扎都被一种近乎绝望的狠厉所取代。慈不掌兵!为了云溪,为了这十万将士,他…别无选择!
“好!”徐达猛地转身,眼中寒光暴射,如同出鞘的利剑,“传令!”
“常遇春!”
“末将在!”常遇春精神一振,轰然抱拳。
“命你为先锋!统精兵三万!于今夜子时,轻装疾进,突袭鹿城北门!不惜一切代价,给本帅打开城门!”
“得令!”常遇春脸上凶光毕露,转身就往外冲,铠甲叶片碰撞,哗啦作响。
“其余各部!”徐达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块砸在地上,“即刻整军备战!随时听候号令!一旦先锋得手,全军压上!务必…一战而下鹿城!”
“遵大帅令!”帐中诸将齐声应喝,杀气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