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猛眉头微皱:“殿下,安王殿下勇武,确为良选。只是…他毕竟年轻,骤然主政一方…”
宁远微微一笑,笑容温和却带着深意:“二弟年轻,正需历练。卫城有经验丰富的副将辅佐,无妨。何况,宗室坐镇,方能彰显朝廷对北境之重视,更能安定云溪残余之心。此事,孤意已决。” 他直接堵死了王猛后面的话。
张良静静地看着宁远,浑浊的眼底掠过一丝了然,没有出声反对。
“其二,”宁远继续道,目光转向王猛,“咸阳乃国之西陲重镇,韩元帅坐镇多年,劳苦功高。然元帅年事渐高,且北境、西陲久无大战,咸阳兵权…不宜长久悬于一人之手。孤思虑再三,为体恤老臣,也为江山永固计,拟召韩元帅回长安休养,加封太师,荣养天年。其咸阳兵权,由副将曹参暂代,待日后考绩,再定人选。”
此言一出,连张良的眼皮都跳了一下!召回韩信,削其兵权!太子殿下…这是要对开国元勋动手了?而且选在皇帝离京巡游北境之时!
王猛心头剧震,再也忍不住:“殿下!此事…此事是否操之过急?韩元帅功勋卓着,在军中威望极高!骤然召回,恐引非议,军心不稳啊!是否…等陛下巡游归来再议?或者,先与陛下通个气?”
宁远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目光平静地直视王猛,声音依旧平稳,却透着一股冰冷的压力:“王太傅此言差矣。父皇既命孤监国理政,一应国事,孤自当决断。韩元帅功在社稷,孤岂能不知?”
“正是念其辛劳,才召其回京荣养,此乃恩典,何来非议?军心不稳?哼,孤倒要看看,我大夏的军队,是忠于朝廷,还是忠于某个…个人?”
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些许,却更显不容置疑:“至于父皇…父皇龙体欠安,正需静心休养,些许小事,何须惊扰?孤自会处置妥当。王太傅,莫非对孤…有所疑虑?”
最后一句,轻飘飘的,却重若千钧!王猛心头一凛,看着宁远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他张了张嘴,终究没敢再说下去,只能躬身道:“老臣…不敢。殿下思虑周全,老臣遵命。”
张良在一旁,始终沉默。他知道,太子羽翼已丰,这朝堂的风向,彻底变了。他苍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殿下处置妥当,老臣…无异议。”
宁远满意地点点头:“如此甚好。张相,王太傅,起草诏书之事,就劳烦二位了。务必言辞恳切,彰显朝廷对韩元帅的体恤之恩。”
他最后看了一眼两位神色复杂的重臣,转身离去,步伐沉稳而坚定。
数日后,长安城东门。
安王宁安一身戎装,英气勃勃,但眉宇间却笼着一层淡淡的阴霾。他看着前来送行的太子宁远,兄弟二人相对无言片刻。
“大哥…”宁安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有些发涩,“卫城…我…”
宁远抬手,轻轻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脸上带着兄长特有的温和笑容:“二弟,不必多言。卫城是大幽北境屏障,交给你,大哥放心。好好干,历练一番,日后必有重用。记住,遇事多与副将商议,莫要逞一时之勇。”
宁安看着大哥真诚(至少表面如此)的笑容,心中那点疑虑和不甘被压了下去。他重重点头:“大哥放心!臣弟定不负所托!守好卫城!” 他翻身上马,带着一队亲兵,在初冬的寒风中,向着遥远的北境驰去。
宁远站在城楼上,目送着弟弟的身影消失在官道尽头,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只剩下深沉的平静。将宁安调离权力中心,这只是第一步。
又过了半月,咸阳。
帅府书房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韩信将那份盖着大夏监国太子印玺、措辞无比“恳切”的诏书狠狠拍在紫檀木书案上!沉重的书案都为之震动!
“荣养天年?体恤老臣?哈哈!哈哈哈!”韩信怒极反笑,笑声中充满了悲愤和苍凉。他猛地站起身,须发戟张,眼中寒光四射,如同被激怒的猛虎,“好手段!好一个釜底抽薪!趁陛下离京,竟敢如此欺我!”
他来回踱步,铠甲叶片碰撞,发出哗啦的响声,每一步都踏着熊熊怒火:“老子为这大夏江山,流了多少血?!咸阳重镇,没有我韩信坐镇,那些羌胡、那些西戎余孽,能如此安分?!曹参?他也配接手老子的兵权?!”
他猛地停在心腹爱将灌婴面前,眼神锐利如刀:“灌婴!你说!这兵权,老子交是不交?!”
灌婴身材魁梧,面容刚毅,此刻却眉头紧锁,脸上满是忧虑:“大帅息怒!太子诏书已下,且有张良、王猛署名…此乃朝廷明旨!若公然抗旨,形同谋逆!届时…”
“谋逆?”韩信眼中凶光一闪,随即又被巨大的不甘和憋屈淹没,“老子真想反,当年…” 他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只是重重一拳砸在书案上!砰的一声巨响!
书房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知道韩信未竟之语是什么。以他的威望和统兵之能,若真想反,当年鼎盛之时便可割据一方。可他没有,他选择了归附宁晨,为大夏镇守西陲。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
“大帅!”另一名亲信将领陈豨上前一步,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咸阳乃大帅根基!只要大帅一声令下,紧闭城门,封锁消息,长安又能奈我何?待陛下巡游归来…”
韩信猛地抬手,制止了陈豨的话。他脸上的狂怒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和看透世事的苍凉。他缓缓坐回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诏书边缘。
“陛下…陛下还会回来吗?”韩信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茫然,“就算回来…太子羽翼已成,朝堂尽在掌握…陛下…还能像当年那样,一言九鼎吗?” 他想起宁远那双平静无波却深不可测的眼睛,心头一阵发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