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五回 羊群食芪 肉质生奇
瘟疫稍稍平息,雁门关的粮草却告急了。朝廷的补给迟迟不到,军营里的存粮见底,连病愈的士兵,都只能喝稀粥。石老汉看着孙子小石头饿得直啃树皮,忽然想起后山的羊群——那是村里几家凑钱养的,原本要留着过冬,如今怕是保不住了。
可羊群也病了。跟士兵们的症状差不多,蔫蔫的不爱动,毛掉得像块破毡。老周见了直叹气:“杀了也吃不得,肉肯定是酸的。”石老汉却盯着羊群啃过的草地,那里的黄耆被啃得只剩半截茎,可羊群里最壮的那只公羊,却在埋头啃着根须。
“有了!”石老汉眼睛一亮,拉着李军医往羊圈走,“让羊多吃黄耆,说不定肉就不一样了。”李军医愣了愣,随即明白了:“你是说,让草药的药性渗入肉里?这倒是个法子,就像咱们用酒泡药,让酒带药性一样。”
他们把剩下的黄耆根和嫩叶都收了来,拌在草料里喂羊。起初羊群不爱吃,觉得味冲,可饿极了,也只能将就。过了五日,奇迹真的发生了——那些吃了黄耆的羊,竟慢慢精神起来,毛也亮了,叫声都洪亮了许多。杀了一只最壮的,煮出来的肉竟带着股淡淡的药香,一点不腥,连病刚好、脾胃虚弱的士兵,吃了都没反胃。
“这叫‘药食同源’,”李军医边吃边点头,“黄耆入肉,甘温之性还在,既能补营养,又能补元气,比单纯喝药汤强多了。”副将也尝了一块,见肉质紧实,味道醇厚,当即下令:“把剩下的羊都这么喂!再让村民们都上山割黄耆,军营出钱收!”
一时间,雁门关外的山坡上,到处都是割黄耆的人。石老汉带着小石头,专挑那些茎秆粗壮的割,留下根须在土里。“得给草留点生机,”他叮嘱村民们,“割三分之二,留三分之一,让它能结籽。”小石头似懂非懂,手里攥着一把黄耆叶,忽然问:“爷,这些羊吃了草变壮了,那我们直接吃草不行吗?”
“傻孩子,”石老汉笑着摸他的头,“人跟羊不一样,羊能反刍,人不能。但咱们能学这草的性子——扎根深,立得稳,不管风风雨雨,都能往上长。你看这黄耆,味甘能容,性温能化,就像关隘上的老兵,看着木讷,心里却装着整个边关。”
第六回 芪草成军 名将赐名
黄耆羊的法子传开后,雁门关的士气渐渐回来了。士兵们喝着黄耆汤,吃着黄耆羊肉,原本虚浮的身子骨,慢慢硬朗起来。李军医又在方子里加了当归与枸杞,前者养血活血,后者滋补肝肾,与黄芪配伍,恰如“气血双补”的铁甲——黄芪补气如铸甲,当归养血似熔金,三者相须为用,让那些久病体虚的士兵,脸上渐渐有了血色。小陈每日跟着抄方,笔尖在麻纸上划过,记下“黄芪五钱,当归三钱,枸杞四钱,水煎服”,忽然悟道:“这方子像极了排兵布阵,黄芪是主将,坐镇中军;当归是先锋,打通血脉;枸杞是后卫,守住根本。”
这日午后,关隘外忽然扬起烟尘,不是敌军,是朝廷派来的援军,领头的竟是镇国将军卫青。他勒马立于关前,见岗哨士兵虽瘦却站姿挺拔,不像传闻中那般病恹恹,不禁有些诧异。副将赶紧将黄耆治病的事说了,卫青听着新鲜,当即要见石老汉和李军医。
石老汉捧着新挖的黄耆根进帐时,手还在抖——他这辈子,还是头回见这么大的官。卫青却很随和,接过黄耆根,放在鼻尖闻了闻,又掰断一根看断面:“这草能让病马立起,能让羊群壮实,还能救千军万马,倒是个奇物。”他看向李军医,“它叫什么名字?”
“民间唤作黄耆,因根黄如蜜。”李军医躬身答道。卫青捻着胡须沉吟片刻,忽然笑道:“黄者,色也;耆者,老也。它能补能固,如老将般可靠,不如就叫‘黄芪’,取‘补气大将’之意,如何?”帐内众人轰然应好,石老汉更是激动得直抹泪——这草,总算有了个响当当的名号。
卫青当即下令,全军推广黄芪汤,又让石老汉带人指导士兵辨识黄芪。“边关苦寒,士兵多气虚,这药当列为军需。”他看着帐外的山坡,那里的黄芪虽被啃得七零八落,却仍有新芽在石缝里冒头,“草木有如此气节,倒比某些畏战的将领强。传令下去,采挖时须留三分根,让它明年能再长,不可竭泽而渔。”
小石头跟着采挖队上山时,见士兵们都小心翼翼地刨土,生怕伤了黄芪的须根,忽然想起爷爷的话:“这草通人性,你对它好,它就对你好。”他蹲下身,把一株幼苗周围的碎石扒开,又浇了点水,心里默念:“快点长,长大了好救更多人。”
第七回 冬藏蓄力 药香传代
雁门关的冬天来得早,第一场雪落时,黄芪的地上部分已经枯了,只剩下深埋在土里的根,像士兵们藏在鞘中的剑。李军医把收集的黄芪根分类存放:三年生的入药汤,五年生的切片晒干,最粗的那些,被石老汉埋在药圃的窖里,说是要留着当种子。
“冬藏是为了春生。”石老汉边往窖里铺干草边说,“这黄芪得经一冬的寒,根才够壮,药性才够足。就像咱们边关人,不经几场风雪,练不出硬骨头。”他让小石头把黄芪籽收在陶罐里,埋在朝南的墙根下,“得让籽受点阳气,明年开春才好发芽。”
军营里的瘟疫彻底平息了,可李军医却没闲着。他把这段时间的病案都整理出来,记在《雁门疫记》里:“庚午年秋,雁门关大疫,士兵多气虚乏力,用黄芪配伍防风、白术、当归等,凡三百余例,有效者十之八九。其性甘温,入脾肺经,补气固表,实乃军中至宝。”他特意让石老汉在旁边画了黄芪的图,根、茎、叶、花、籽都画得清清楚楚。
石老汉的药圃里,新栽的黄芪苗在雪下睡得正香。他每天都要去看看,扒开积雪瞧瞧土冻没冻透。有次撞见卫青也在药圃边站着,正对着那些幼苗出神。“将军也懂草药?”石老汉好奇地问。卫青笑了笑:“不懂,但懂人心。你看这草,不求沃土,不择环境,给点阳光雨露就拼命长,像极了边关的百姓和士兵。”
他忽然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递给石老汉:“这是我让人抄的《神农本草经》,里面也有黄芪的记载,你留着看。”石老汉接过册子,见上面写着“黄芪,味甘,微温。主痈疽,久败疮,排脓止痛……补虚”,虽不如自己摸索的详细,却也印证了这草的好。“书本和土法子,能合在一起就好了。”他喃喃道。
小石头在旁边听着,把“黄芪”两个字刻在木牌上,挂在药圃的栅栏上。北风刮过,木牌叮当作响,像在重复那个新名字——黄芪,补气大将。
第八回 春生新苗 传奇永续
冰雪消融时,药圃里的黄芪果然冒出了新芽,嫩红的茎顶着两片子叶,像刚出生的小牛犊,怯生生地打量着世界。小石头每天都去浇水、拔草,看着它们一天天长高,茎秆从红变绿,叶片从圆变尖,心里美滋滋的。
石老汉却把大部分幼苗都移栽到了山坡上,从雁门关一直到周边的村落,只要是背风向阳的地方,都种上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他对不解的小石头说,“这草救了边关,就得让它在边关扎根,以后不管谁家有气虚的病人,都能采到药,不用再像今年这样急得跳脚。”
卫青班师回朝时,特意带走了一批黄芪和《雁门疫记》。据说他把黄芪推荐给了太医院,还把石老汉画的图刻在了石碑上,立在太医院的药园里。只是宫里的御医们用惯了党参,起初不待见这“边关野草”,直到有位老太医气虚得连奏折都写不了,喝了黄芪汤后竟能提笔了,才渐渐传开。
石老汉没跟着去京城,他守着药圃和孙子,教村里的年轻人辨识黄芪,讲它的药性,说它的故事。有人从远方来讨药,他从不收钱,只让带些当地的草药籽回来,说是要让药圃里的草也认认他乡的朋友。
那年的秋收,坡地上的黄芪长得比往年都好,粗的根能有手指那么壮,挖出来时带着泥土的芬芳。小石头学着爷爷的样子,把根洗净、切片、晒干,装在麻袋里,一部分送进军营,一部分留给村民。他摸着黄芪断面的菊花心,忽然觉得,这纹路像极了爷爷脸上的皱纹,也像关隘上那些斑驳的箭痕,藏着说不尽的故事。
结语
雁门关的黄芪,从此成了名药。后来的医书里,都记着“黄芪出雁门者良”,却少有人知,这名声是从一场瘟疫、一群战马、一个药农开始的。石老汉去世后,小石头成了新的药农,他把《雁门疫记》和爷爷的口述都记在心里,再传给自己的孙子,就像黄芪的根,在土里扎得越来越深。
人们吃着用黄芪炖的羊肉,喝着黄芪泡的茶,渐渐忘了那场惊心动魄的瘟疫,却记住了这草的好。有人气虚乏力,就用黄芪配人参;有人自汗不止,就用黄芪配牡蛎;有人中风偏瘫,就用黄芪配当归——这些方子,有的写进了医书,有的还在民间口耳相传,就像当年卫青说的,它是“补气大将”,总能在人虚弱的时候,挺身而出。
赞诗
雁门风雪铸奇功,
大将威名草木中。
根扎寒岩藏劲气,
叶迎晓日带春风。
甘温能补三军力,
醇厚尤添百姓容。
莫道边关草药贱,
一株能救万千重。
尾章
如今的雁门关,依旧有黄芪在石缝里生长,依旧有药农在山坡上采挖。他们还保留着养“黄芪羊”的习俗,只是不再为了治病,而是觉得这样的羊肉更滋补。当地的老人们,还会给孩子讲那个故事——说很久以前,有个药农,靠着一种叫黄芪的草,救了整个边关。
太医院的石碑早已风化,可黄芪的名声却越来越响。从《神农本草经》到《本草纲目》,再到如今的中药典籍,对它的记载越来越详细,可那些藏在石缝里的故事,那些药农们口传的经验,却比书本更生动。就像黄芪的根,扎在土里的部分,永远比露在外面的多。
这或许就是中医的智慧——书本上的知识,是露在外面的茎和叶;民间的实践,是深埋地下的根。根壮了,茎叶青;实践丰了,理论才活。雁门关的风,还在吹着;黄芪的香,还在飘着;那些关于草木与人的故事,也还在继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