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影回廊尽,残碑泣血痕。
雾港孤宅寂,双生宿命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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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雾仿佛有了生命,在他们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来路,也彻底封死了任何退缩的念头。幽影回廊的尽头,并非想象中的宽阔空间,而是一处略显逼仄的穹顶石室。先前那些闪烁不定的光影在此汇聚,投射在正前方一块矗立的石碑之上,使得石碑表面那些斑驳的刻痕忽明忽暗,仿佛活了过来。
石碑约一人高,通体呈现一种深沉的墨色,历经无尽岁月的侵蚀,边角已然残破,表面布满了苔藓与风化的裂纹。空气中弥漫着比回廊中更加浓郁的阴冷潮气,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陈旧羊皮纸和干涸血腥混合的古怪气味。
“就是这里了。”阮白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长时间的精神紧绷让她此刻感到一阵阵的虚脱,但眼中却闪烁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光芒。她体内的暖流在接触到石碑散发出的气息时,似乎变得更加活跃,驱散了不少深入骨髓的寒意。
沈青临上前一步,与她并肩而立,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石碑。作为法医,他对细节的观察力远超常人。他注意到石碑的材质并非普通的岩石,质地细腻,却又异常坚硬,表面那些刻痕深浅不一,有些像是利器划过,有些则更像是某种力量缓慢研磨而成。更让他心惊的是,在某些凹陷的刻痕底部,似乎凝固着暗红色的物质,与那套骨瓷茶具渗出的液体颜色如出一辙。
“小心些,”他低声提醒,伸手虚扶了一下阮白釉的手臂,感受到她肌肤的冰凉,“这东西给我的感觉很不好。”
阮白釉点了点头,她的注意力完全被碑面上的文字和符号所吸引。那些并非现代已知的任何一种文字,更像是一种古老的图腾与象形文字的结合体。它们扭曲、盘绕,组合成诡异而又充满某种神秘韵律的图案。若非她自幼对古董器物上的纹饰符号有着异乎常人的敏感与解读能力,此刻恐怕也会束手无策。
她伸出微微颤抖的食指,隔着寸许的距离,小心翼翼地顺着一道最清晰的刻痕缓缓移动。指尖所过之处,那些光影仿佛受到了牵引,变得明亮了几分。冰冷的寒意从碑面透出,刺激着她的指尖,但也有一股奇异的信息流,顺着她的感知,缓缓渗入脑海。
“这些符号……在讲述一个故事,一个关于……‘双生窑变’的故事。”阮白釉喃喃自语,双眼微眯,瞳孔深处仿佛映照出碑文上那些跳动的光影,“提到了……火焰、血脉、祭品……还有……一个地点。”
沈青临凝神倾听,不敢发出丝毫声音打扰她。他知道,此刻的阮白釉正处于一种高度专注的通灵状态,任何外界的干扰都可能中断这难得的线索。他警惕地环顾四周,石室虽然不大,但穹顶很高,阴影在角落里蠕动,仿佛随时会有什么东西扑出来。他将手悄然按在腰间,那里藏着一把小巧但锋利的手术刀——这是他身为法医的习惯,也是此刻他唯一能依赖的“武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石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阮白釉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脸色也因为精神的高度集中而显得有些苍白。她时而蹙眉,时而低语,手指在空中虚划着,试图将那些残缺不全的信息在脑海中重新排列组合。
“……血亲的羁绊……诅咒的延续……‘双生’并非指两个人,而是……一种……一种同源共生的状态……窑变,是仪式的关键……”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也越来越急促,“地点……在雾港市的……郊外……一座荒废的古宅……那里……是‘窑’的所在,也是诅咒的……源头之一!”
猛地,阮白釉向后踉跄一步,沈青临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她大口喘着气,眼神中充满了震惊与一丝难以置信。
“怎么样?你发现了什么?”沈青临急切地问道,声音中带着关切。
阮白釉稳了稳心神,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翻腾的气血和激荡的心绪。“碑文上说,要解开我们身上这种‘复制祭品’的命运,或者说,找到关于‘双生窑变’的真相,就必须去那座古宅。”她的声音依旧有些颤抖,但语气却异常坚定,“那里……藏着一切的秘密,也可能是我们唯一的生路。”
“古宅?郊外?”沈青临眉头紧锁,“雾港市郊外荒废的古宅可不止一处。碑文上有更具体的线索吗?比如名字,或者标志性的特征?”
阮白釉闭上眼睛,仔细回想着刚才涌入脑海的那些破碎画面和符号的含义。“没有明确的名字……但它提到……古宅周围遍植一种……会散发异香的白色花朵,尤其在夜晚,香气会变得异常浓郁。而且,古宅的主体建筑……似乎有一座非常独特的……双塔结构,像两只犄角,指向天空。”
“散发异香的白花,双塔结构……”沈青临沉吟着,将这些特征牢牢记在心里。“这范围就小很多了。只要我们回到地面,应该能通过市档案馆或者一些地方志查到相关的记录。”
“我们必须尽快!”阮白釉语气急迫,“碑文的最后……暗示着某种时限。虽然没有明说,但我感觉到一种……紧迫感,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或者……正在临近。”她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的手腕,那股来自血脉的力量虽然在保护她,但也让她感受到一种莫名的焦躁,仿佛与某种未知的存在产生了共鸣。
沈青临看着她苍白的脸颊和坚毅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对未知的忧虑,有对她安危的担心,但更多的是一种共同面对的决心。“好,我们这就离开这里,想办法去那座古宅。”他握了握她的手,传递着力量,“无论那里有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阮白釉用力地点了点头,心中的暖流因为他的话语而更加汹涌。两人相视一眼,不再犹豫,转身寻找离开这间石室的通路。幸运的是,在石碑的侧后方,他们发现了一条狭窄向上的石阶,与来时的幽影回廊风格迥异,似乎是另一条独立的通道。
石阶盘旋而上,幽深而寂静,只有他们两人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在其中回荡。不知过了多久,一线微弱的光亮出现在头顶。随着他们不断攀登,光亮越来越清晰,最终,一股带着湿润泥土和草木清香的夜风扑面而来。
他们竟然从一口看似早已废弃的枯井中爬了出来!
井口位于一片荒草丛生的废弃庭院之中,四周是残垣断壁,远处依稀可见雾港市中心那标志性的、赛博朋克风格与老旧建筑交织的摩天楼群在夜色中闪烁着迷离的霓虹。空气中弥漫着雨后特有的清新,与地下那压抑阴冷的气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看来,我们之前进入的那个入口,只是一个引诱。”沈青临环顾四周,判断着他们目前所处的位置,这里似乎是雾港市某个被遗忘的角落,充斥着老旧的、等待拆迁的建筑。
阮白釉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胸口的压抑感消散了不少。“那座石碑,还有它所指向的古宅……沈大哥,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那里就是我们解开一切谜团的关键。”她的眼神明亮,充满了对揭开真相的渴望,以及……对摆脱这该死诅咒的强烈求生欲。
“我也有同感。”沈青临的表情凝重,“现在是深夜,档案馆之类的机构都关门了。但我们可以先尝试利用警方的内部网络,查询符合那些特征的古宅信息。不过,这种涉及到怪力乱神的地方,官方记录恐怕不会太详细。”
“实在不行,我们可以去问问那些……‘老雾港’。”阮白釉提议道,“有些老人,或者对本地秘闻轶事有研究的人,或许会知道些什么。”
“嗯,这也是个办法。”沈青临点头表示赞同。他看了看天色,夜幕深沉,星光黯淡,只有城市的光污染将天空映照出一种诡异的橙红色。“时间不早了,我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落脚,整理一下思路,明天一早就开始行动。”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离开这片废墟时,阮白釉突然停住了脚步,鼻子轻轻翕动了几下,脸上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怎么了?”沈青临警觉地问道。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阮白釉侧耳倾听,同时努力分辨着空气中复杂的气味。
沈青临也仔细嗅了嗅,除了泥土、草木和城市特有的混合气味外,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是一种……很淡的香气。”阮白釉眉头微蹙,“有点像……碑文上提到的那种白色花朵的香气,但非常非常淡,几乎难以察觉,而且……似乎是从那个方向飘来的。”她指向一个远离市中心、更显偏僻荒凉的方向。
沈青临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那里一片漆黑,只有几点疏落的灯火在远方闪烁,更远处则是连绵起伏的山影轮廓。
“你的意思是……那座古宅,可能就在那个方向?”沈青临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寻找的效率无疑会大大提高。
阮白釉不太确定地摇了摇头:“我不敢肯定,这种香气太微弱了,也可能只是我的错觉,或者是风向带来的巧合。毕竟,碑文说的是古宅周围遍植那种花,香气应该很浓郁才对。”
尽管如此,这个突如其来的线索还是让他们精神一振。
“不管是不是,我们都应该去看看。”沈青临当机立断,“如果方向正确,我们或许能更快找到目标。如果错了,也只是多花些时间探查而已。总比漫无目的地等待天亮要好。”他看向阮白釉,征求她的意见。
阮白釉眼中闪过一丝果决:“好!我们现在就过去!”她知道,每多耽搁一刻,他们身上的危险就可能增加一分。那股来自血脉的躁动,以及碑文暗示的紧迫感,都在催促着她。
两人不再迟疑,辨明了大致方向,便借着夜色的掩护,朝着那片散发着微弱香气的区域潜行而去。雾港市的夜晚,霓虹闪烁,光怪陆离,既有现代都市的繁华喧嚣,也有老旧街区的阴暗诡谲。他们穿梭在明暗交错的街巷中,心情也如同这夜色一般,充满了未知与起伏。
希望与恐惧交织在心头,每一步都踏得异常沉重,却又带着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那座隐藏在雾港市郊外的神秘古宅,究竟是怎样一番龙潭虎穴?等待他们的,又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夜风渐冷,吹拂着他们略显疲惫的脸庞,也吹散了空气中那最后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但阮白釉凭借着超乎常人的直觉,以及血脉中那股神秘力量的隐隐指引,依旧坚定地朝着既定的方向前进。
不知不觉间,城市的喧嚣渐渐远去,四周变得越来越僻静。残破的围墙,荒芜的庭院,废弃的厂房,构成了一幅萧索而诡异的画卷。空气中,那股之前若隐若现的奇异花香,似乎又开始丝丝缕缕地飘散过来,比之前清晰了一些,也更加……魅惑。
阮白釉和沈青临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与期待。
他们,似乎离目标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