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彬最终还是没有熬下去。
他太累了,太倦了,回到房间躺下,便沉沉睡去。
次日醒来,睁眼便瞧见床内侧,顾伊人眸子忽闪,脸对着他。
阳光透过窗帘让屋子光线明亮,卧室门虽然关着,但一样嗅到了一阵阵烟味儿,隐约还有低语声入耳。
“他们来了。”顾伊人稍稍掩着嘴,小声说。
这就能看出来,顾伊人不是看罗彬睡觉,而是注意来人。
罗彬点头起身,稍稍活动一下脖颈,却扯着肩膀的伤口,一阵阵难忍的疼痛袭来。
稍稍闷哼一声,屋外的低语戛然而止。
顾伊人随之下床,略显局促。
更能看出来,顾伊人休息得不错,精神状态都好多了。
罗彬径直去推开卧室门。
入目所视,山羊脸李渊,五短男人俞浩站在客厅桌旁,两人都在打量钨丝灯下挂着的油灯。
心头微凛,罗彬尽量镇定平稳地说:“昨天太暗了,晚上我想着点盏灯,有点儿光线,有安全感。”
“习惯就好了,你会发现,晚上点蜡烛,点油灯,反而会让邪祟好奇,更想要进屋来看看,对了,昨晚上遇到邪祟了么?”话语间,李渊扭过头来,眼神透着凝重。
顾伊人本来要摇头。
罗彬却点点头。
这让顾伊人僵住。
“伊人睡着了,有个女人进屋趴在我胸口,又有七个人进来盯着我看,我不敢冒失,闭上眼,装作没看见。”罗彬如实回答。
“胆子挺大。”俞浩眼眸微亮,眼中多了几分赞叹。
罗彬眼皮子跳个不停,本能地搓了搓胳膊。
“触怒了邪祟,会怎么样?”
这问题,看起来有些明知故问。
不过罗彬想知道,这柜山镇的邪祟,究竟和柜山村的有哪些相同点和不同点。
“被拖走之后,小概率被吃掉,大概率变成邪祟。”李渊回答。
罗彬心头再凛。
这一点,一样,又不一样。
邪祟动手的条件不一样了,不是简单地进门就杀人。
可小概率才是死,大概率是变成邪祟。
说实话,这种恐惧,更细思极恐?
怪不得,山羊脸李渊没有将他们扣住。
邪祟太诡异,就算关押也没有用,邪祟要进屋,还是能进屋,要出事,一样会出事,只有和盘托出,外来者是死是活,就是听天由命。
“镇上的邪祟已经很多了,不能再增添更多,你很好,能融入这里,我会带你去治伤。”李渊又一次说。
“我们是出来找救援的,你们能……”顾伊人恰逢其时地开口。
李渊却扫过顾伊人,目视着罗彬,道:“昨天事态紧急,事情没有和你们说清楚,来了这里,就不要想离开了,邪祟你们都见识过了,我的话,你们就应该信,很多人都想离开这里,可迄今为止,没有任何一个人真正走出去过。”
“你们天黑之前进了镇,是运气好,否则,再次在杉林中遇到山獖,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保命了。杉林是很大,比你们想象中的都要大,是不可能走出去的,现在我要让你们出去试试,你们应该就会死在外边儿。”
罗彬心头再度微微一凛。
他没有听到那两个字,绕路。
在那杉林中走了很长很长的时间,的确,罗彬和顾伊人都没有发现身周有什么重复的地标。
绕路的危险,不存在于柜山镇?这又是一处不同?
“林子里还有什么别的野兽么?”罗彬尽量让自己镇定,没有露出别的不对劲。
“嗯。有很多超出你理解认知外的东西,我回头会告诉你的,现在,你要跟我去治伤了,你肩膀有些化脓了。”李渊再道。
“走吧。”俞浩做了个手势,便往前走去。
“等我一下。”罗彬立马去解开了油灯的铁丝,将其装进兜里。
直觉告诉罗彬,既然他和顾伊人平安度过一夜,融入这里,今晚上肯定会换住处了。
虽说油灯在这里没有用,但也不能就这样丢下。
罗彬觉得,肯定还有一些至关重要的点,他没有发现。
柜山村能够抵御邪祟,柜山镇没道理不可以!
每个地区,对于邪祟的抵御方式不同?
想着,罗彬跟着两人走着,当然,顾伊人在一旁跟着。
一行四人在村路上走动。
冷不丁的,罗彬眼中扫过了一人。
一个所见次数不多,却分外熟悉的人!
阳光照射在那人的头脸上,其皮肤,让人觉得心惊肉跳。
斑驳的伤疤,像是一块块疮,又像是烧焦,隐约还能瞧见一些粉红色的嫩肉,似是伤口好了又坏。
“喂……别看他!”俞浩忽然慢了半步,挡在罗彬身侧,抓住罗彬手腕。
罗彬顿收回视线。
不过,那一瞬罗彬清楚,莫乾已经发现他们了!
“这人是个怪人,很难相处,平时少言寡语,你看他一眼,他就觉得你在说他坏话,他会来捅你的。”俞浩这话,更带着一丝丝心惊。
“这么怪?”罗彬话音尽量正常。
心头的不适应不自然却压不下去。
陈仙仙,明明说她杀了莫乾。
莫乾,怎么会在柜山镇!?
明明,莫乾死了啊!
罗彬百思不得其解。
余光注意到,顾伊人也在瞟着莫乾。
李渊便叮嘱了顾伊人一声:“别看他,别自找麻烦,这人有病的。”
“嗯嗯……”顾伊人小声回答。
一转眼,几人已经走远了。
“他捅人,没有人管吗?这里稀奇古怪的,不过有规则,应该就有规矩吧?总不能让人随便捅人?”罗彬低声开了口。
他是在套话了。
“镇长当然会管,不过,他只管人死人活,我和俞浩是镇上的地保,维持平日的秩序,镇上唯一的规矩,就是不能杀人。”
“不过,镇上还是经常死人,想要好好正常地活着,就不要惹是生非。”
李渊解释。
罗彬没吭声。
这样对比,柜山镇的规矩性,要比钟志成管辖的柜山村差远了。
不多时,几人停在了一栋小二楼外。
这是一栋木楼,二层阁楼年久失修,严重变形,感觉房梁随时会折断,一楼是个药铺,朱红色的掌柜后边儿,是好几个立柜,满是格子,还有个六十来岁,花甲之年的老人正倚着柜子打瞌睡。
“张白胶,别睡了,有人被山獖咬伤,快来看看伤势。”俞浩嗓门不小,手哐哐在柜子上砸了两下。
那老人一个激灵醒过来,晃了晃头,又抹了一把嘴巴上的涎水。
他重重打了个哈欠。
罗彬心头却微微一凛。
这老人,怎么有些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一样。
并不是上辈子见过,是这辈子,却也不是在柜山镇!
很快,眼前闪回一段记忆,画面中的两张脸清晰对比,让罗彬心都被攥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