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祁并未离开,高大的身影坐在床畔,沉静如渊的目光凝视着江晚卿苍白的脸上,直到那紧闭的眼睫如蝶翼般轻轻颤动,终于幽幽转醒。
“你醒了。”他含笑看她。
江晚卿撑着绵软无力的身子缓缓坐起,迎上他专注的目光。
那沉稳的声音,抚平了她缠乱的心。
抵不住那炽热的视线,她微微垂下眼帘,落在他腰间的玉石腰封上,“陛下怎么还在?”
“朕不放心。”萧祁向前倾身,靠得更近了些,几乎能感受到她微弱的呼吸拂过,“想等你醒来,亲眼确认无恙,再回宫。”
他紧紧盯着她瞧着,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感觉如何?林太医还在外头候着,若有半分不适,立刻叫他进来再为你诊治。”
江晚卿往后推了推,轻轻摇头,长睫低垂,“只是觉着身子有些乏累,其他的倒没什么。”
“那便好,林太医已将你补身子的药方做了调整,好生养着,”萧祁停顿片刻,轻笑,“朕的皇后,需得身子骨结实康健……才能禁得起日后……朕的‘折腾’。”
“折腾”二字,被他刻意放得极缓极沉,尾音微微上扬,如同羽毛搔刮在人心最隐秘的角落,瞬间点燃一片燎原之火。
江晚卿猛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抬头看他!
这人……这人当真是……不知羞耻!
滚烫的热意“腾”地一下从耳根直烧到脸颊,连带着颈侧细腻的肌肤都染上了一层诱人的绯红。
萧祁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看着她面颊飞红,呼吸凝滞,那双因惊愕而瞪圆的眸子终于不再是死寂的枯井,反而燃起了羞恼的火焰,鲜活而生动。
心底深处那根紧绷的弦,才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
他想让她,不要一直为这些糟心的事操心劳肺。
他不要她沉溺在那片仇恨泥沼里。
这抹生动的红晕,在他眼中,比任何稀世珍宝都更值得珍视。
萧祁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莫要胡思乱想,眼下最要紧的,便是养好身子,旁的事……”他语气微顿,意有所指,“自有朕在。”
他喉间吐出的一连串的句子,轻轻缠过江晚卿的耳侧,如同春风一般。
这久违的温情,让她如溺水者抓住浮木般,意识飘忽,生出软弱的依赖。
“陛下……”江晚卿下意识地抿了抿干涩的唇瓣,声音轻软,带着一丝不自知的迷蒙与恍惚。
萧祁深潭般的目光,翻涌着灼人的情愫,“你说,朕听着。”
江晚卿抬起迷蒙的眼,喃语道,“我.......我可以相信你吗?”
萧祁紧紧望着她,一手轻柔地抚上她微凉的脸颊,无比认真道,“自然。”
“晚儿,”他唤她,声音里是亲昵与占有,“你可全身心托付于朕!”
“此生,朕绝不负你!”
江晚卿心跳骤然失序,轻轻将额头抵在了他坚实宽阔的胸膛上,感受那沉稳的心跳。
萧祁在她靠上来的瞬间几不可察地一僵,随即,抚在颊侧的手滑下,稳稳揽住她单薄的肩背,将她更深地拥入怀中。
.......
萧祁将林风并一批精悍侍卫留在了兰馨苑。
江怀仁被这阵仗惊得心头一跳,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与惊悸瞬间攫住了他。
帝王的意图,已是昭然若揭!
他这素来被视作弃子的侄女江晚卿,日后必是要踏入宫中的!
至于位分……
江怀仁的眼珠飞快地转动着,贪婪的精光几乎要溢出来。
以陛下此刻这般毫不掩饰的重视,亲遣御前心腹守护的架势来看,那宫里的位份……
绝不可能低了!
贵妃?
甚至是……那个母仪天下的位置?
江家,即将从这不上不下的尴尬境地,一跃成为真正的皇亲国戚,成人上人了!
而,他的宝贝儿子江梓……江怀仁激动得手指都在袖中微微颤抖。
有了这样一位在宫中得宠的姐姐在。
江梓的前程,岂止是光明,简直是扶摇直上!
他江家的泼天富贵,就在眼前了!
就在江怀仁做着春秋大梦的第二日。
江晚卿亲自登门,求见了江氏一族中德高望重、最具威信的老族长江永年。
甫一踏入厅堂,见到端坐主位的江永年。
江晚卿未发一言,径直屈膝,“噗通”一声重重跪在了冰冷坚硬的青砖地上,随即俯身,结结实实地磕了下去!
“叔祖父!”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悲怆决绝,“晚卿有一事相求,万望叔祖父成全!”
江永年心头一惊,急忙起身,急声道,“哎呀!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起来说,何至于行此大礼!”
他一边说,一边挥手示意旁边的仆妇赶紧去搀扶。
江晚卿却如同生了根一般,任凭旁人如何搀扶,身体依旧牢牢地跪伏在地,纹丝不动。
江永年看着她这副模样,重重地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说吧,究竟是何事,值得你如此?”
江晚卿再次深深叩首,“晚卿斗胆,恳求叔祖父,将我们二房一脉,从江氏族谱之上,彻底划除!”
她猛地抬起头,直视着江永年瞬间变得愕然的眼睛,泪水无声滑落,声音却愈发凄厉决绝,
“父亲……膝下无子!香火至晚卿这里就断了!此乃其一!”
“其二……”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每一个字都浸满了刻骨的悲愤与耻辱,“父亲,他……他是如何去的!叔祖父,您是知晓的!”
“晚卿无颜再居于大房的府邸!更无颜面对父亲灵位!愧对江家列祖列宗!”
“求叔祖父……开恩!允晚卿携父灵位,离此污秽之地!从此,与江氏一门,恩断义绝!”